4














那是死神的標記。

死神會在將死之人的肩上,先放下使者,在死亡時刻到來的時候,用鐮刀精準地奪去生命。

倘若途中遭遇他人的阻擾,死神就會在那個人的心臟留下標誌。

「你今天做了什麼?你遇到什麼意外?你到底做了什麼事!」白萼抓著陸蘭格的衣襟,重複地問著先前的問題:「快告訴我!」他瞪著陸蘭格。

陸蘭格看著他。

「這……我……剛才下班的時候,公司外面有招牌掉下來。」

白萼瞅住他的臉。

「你看見人肩膀上的黑影?」

陸蘭格露出有些訝異的表情。

「你說我同事肩膀上那個……我叫住他,把它拍掉了。」

不是拍掉,而是他叫住同事這個動作,那幾秒鐘,就足以讓同事避開死亡的時刻,使者自然就消失了。

因為偶爾會有這種意外,所以死神會留下標誌,若是同樣的人連續妨礙兩次,那麼死神就會知道這並不是巧合,而會直接對阻撓的人類進行處理。

至於他的那個同事,在三天之內,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死。那是那個人的命運。

白萼注視著陸蘭格的胸口,伸手貼在那個圖騰上面,微弱的光芒從他掌心和陸蘭格肌膚相貼之處發出,僅一瞬間,白光就又縮回去消失。

他移開手,墨黑色的圖案毫無變化。白萼皺起優美的眉毛。

「你……」陸蘭格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忍不住出聲。

「閉嘴。」白萼認真盯著陸蘭格胸前的圖騰,完全無視本人,再一次將手貼上,結果和第一次一樣。

有一種相當不愉快的感覺,就是看那個不順眼,為什麼自己的羽毛上要被留一個別人的怪東西。他抓住陸蘭格的膀臂,定住他的身體。

「你這是……」陸蘭格的意見完全被當成沒聽見。

「你不要老是愛亂動。」白萼用手掌想抹掉,當然沒效,於是他更惱怒,就使勁擦擦擦!直到圖案周遭的皮膚整個發紅,還是什麼變化也沒有。

死神畢竟是神級,果然沒這麼容易去除嗎……他極其不悅地站直身。瞪住陸蘭格勉強在忍耐的臉孔,道:

「都怪你做了多餘的事。」煩死了。他放開陸蘭格。

襯衫釦子被扯掉的陸蘭格沒辦法穿好衣服,只能坦著胸膛,追問道:

「什麼多餘的事?你說拍掉那個東西?」他低頭望著自己胸前的圖騰。「跟我胸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圖案有關?你不打算告訴我?」

白萼凝視著他半晌。

「以後,你再看到肩膀上的黑影,不要去動它。不管是誰,不論是什麼狀況,你絕對不要再那麼做了。」死神不管怎麼說也算是神格,若是招惹到,會是不容易收拾的後果。

陸蘭格聞言一怔,隨即彎腰撿起地上的領帶。

「就這樣?」

他知道陸蘭格想要把事情搞清楚,但是他沒必要解釋。白萼轉身回到櫃檯,拿起茶壺,重新注滿瓷杯。

「總之,記住這個就好。」要是講太多,事情就會變複雜。

他並非凡人,原本不會出現在這裡,他已經插手了他不應該插手的事,延續陸蘭格的生命。在人間,擁有神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逆天,讓人類知道太多不屬於人界的事,只會造成混亂。

就像本來是不會看到的東西,陸蘭格卻可以看見,所以改變了別人的死亡時刻。

倘若讓陸蘭格知道那是代表即將死亡的使者,然後出現在親人肩上,陸蘭格能夠忍住什麼也不做,眼睜睜地看著親友的死去嗎?據說死神會測試胸前有標誌的人,藉此判定那個人是否的確是在阻礙死神工作,屆時,要是陸蘭格再一次破壞死神的任務,死神就會找上門來。

對死神來說,陸蘭格是已死之身。在陸蘭格當時被車子撞到之後,死神的工作就已經完成了,是他施法用羽毛在延續著陸蘭格的生命,一旦死神盯上陸蘭格,不僅會知道他是能破壞死神任務的人類,還會發現他是個早就應該死去的人。

陸蘭格之所以會想要去找恢復身體的方法,是他自己並不知道,他其實已經死了,只要拿走他體內的天使羽毛,他就會喪命。

他很清楚這件事,但陸蘭格並不明白,是他沒有告訴陸蘭格。

他並未見識過死神處理阻擾人類的方式,但不論如何,早就該死的陸蘭格,最後一定會被死神再次奪去生命。

那個時候,即使是他,也難讓陸蘭格復活。

「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希望你能跟我說明,別讓我始終處在這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窘境。如果你好好跟我講,我也會聽你的,我想找到明確的方向,所以我才想從瞭解你做起。」陸蘭格非常正經,凝望他,對他說道。

他是真的在對自己坦露真實心情,但是,自己不能給他回應。白萼垂眸,輕飲一口茶,即使明知陸蘭格有多麼認真迫切,他卻只道:

「記住,絕對別再碰那個黑影,看見也要當作沒看見。」

陸蘭格嚴肅地看著他。

白萼冷淡地回視,兩個人皆不發一語。良久,陸蘭格拿起公事包和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花店。

端著茶杯,白萼僅是注視陸蘭格遠去的背影。

兩天後,陸蘭格又來到花店。他低著頭走進來,腳步沉重,神情陰暗,停在白萼的面前,他啟唇低啞地問道:

「我同事過世了……那個黑影,究竟是什麼?」

即使明知陸蘭格的心情,白萼卻只是用那雙美麗的眼睛,淡漠地睇著他。

「……什麼也不是。」





☆ ☆ ☆





參加完同事的告別式,陸蘭格回到居住的公寓,脫掉黑色的西裝外套。拉開領帶,他走近沙發,疲憊地坐下。

昂首靠著椅背,他抬起手臂放在額上。

總覺得……好累。

最近實在發生太多事了。他一直壓抑情緒,勉強自己冷靜處理,期盼情況能夠好轉,把自己逼到極限的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有。

張開眼睛,他看著天花板。

雖然他想要和白萼建立良好的關係,但是顯然白萼並不那麼想。在徹底明白白萼不會給他相等的回應之後,他沒再去過花店了。將近十天,白萼也未曾在出現在他面前。

不想像個孩子般賭氣,但是他真的沒辦法這樣和白萼相處下去。

什麼都不告訴他,什麼都不讓他知道,他和白萼間始終是不能溝通的單行道,如果白萼一定得要如此的話,他去找白萼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那就乾脆這樣吧。雖然他的確如白萼所言,只是無能的人類,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這麼說,但是他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面對。

起身走進浴室內,他脫去衣物,扭開熱水閥。裊裊白霧很快地充斥整個空間,他抬手抹去鏡子上的蒸氣,清楚望見自己胸前的那個墨黑色的圖騰。

他看了很多書,找了很多資料,但是,沒見過相同的圖案。

如果只能推想的話,他認為那個黑色的影子,跟死亡是有關係的。他將黑影從同事的肩膀拍掉,因此同事沒有被招牌砸到,然而只是這樣似乎不夠,因為同事兩天後依然因意外而死去。

先前目擊的其他同事還欷噓地討論,閻王要人三更死,誰可留人到五更。躲得了一劫,避不過一禍,那就是上天注定的。

是注定……

那自己變成這樣,也是注定的?

心情沉重地洗完澡,他擦著濕髮走出浴室,室內電話響起,他接起來。

「喂?」

來電的是母親,告知他小姪子因過敏入院,明日要在醫院檢查身體,雖然應該沒什麼大礙,但由於會害怕,希望叔叔能去看他。去探望姪子,一定會遇見大嫂,會由母親轉告,而不是大嫂自己打電話,也表示大嫂有所考慮吧。

之前,他每個星期日買花,站在公園裡,堅持地等待著。明明才沒多久的事,現在卻覺得恍如隔世。

雖然他不想那麼尷尬,但是他是個相當疼姪兒女的叔叔。

答應母親一定會去之後,他收了線。

掛上電話,他有種被一分為二的感覺。和親人的對話是現實,但是這個身體內有天使羽毛的自己也是現實;站在一邊,就會覺得另外一邊好虛幻,他不曉得該如何轉換那樣的心境,以後不會年老,又該怎樣去面對親人。

夜晚就寢時,他躺在床上,難以闔眼。

失眠的情形從前兩個星期前就開始了,起先他還只是不好入睡,之後幾次清醒躺著到天亮,他知道這是壓力太大導致,每天早上身體都異常沉重,他還自嘲地想著雖然自己不會變老,但原來也是會感到疲倦的。

再不睡覺不行,睡不著的時候才明白睡覺是件多麼可貴的事,陸蘭格強迫自己入眠,卻忽然感覺有風從窗戶的方向輕拂上面頰。他一瞬間想到的是,自己並沒有開窗,想要張開眼睛查看,眼瞼卻忽然猶如鉛重。

在模糊的視野之中,他好似看到有一抹朦朧雪白的人影坐在窗沿。但他不及看清楚,整個人便失去意識。

翌日,聽見鬧鐘的叫聲,他醒過來。

手撐著床,他坐起身。原本每天早晨都沉甸甸的身軀,今日卻變得輕盈了,由於那種差別實在太明顯,他還因為不習慣而怔了一下。

好像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他盥洗後換好衣服,拿著公事包出門。由於精神好,連帶地工作也很順利,自從那個公園的星期日,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心情平靜地度過一天。

多虧昨晚的一夜好眠。想起當時窗邊的那抹雪白身影,陸蘭格簽寫文件的手停住了。

雖然他覺得自己知道那是誰,但是又認為那個人應該不可能來找他。

應該說,不可能那麼溫柔又友善地對待他。

但是……他的確是比之前都還要輕易地睡著了。

好不容易今天那麼平和,他想恢復當個普通人,暫時不想去想其他的事情。下班時間到了,他收拾東西,將電腦關機,今天要去看姪子,所以他沒什麼耽擱就離開公司了。

開車來到醫院,剛好是約定的時間。自動門在他面前開啟,當他見到眼前的情景時,卻怔住了。

人的肩膀上有黑影。

雖然,在同事的事件之後,他也曾在街上看到陌生人肩膀有相同的黑色影子,但那就只是一群路人中分散的兩、三個,沒有像這樣,在有限的空間裡,一次看見十個以上。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推著點滴架行動的青年,戴著口罩沒有頭髮的少女。那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令他一陣冷汗從頭頂竄到腳底。

忍不住摀著口唇,他腳步蹣跚地進入大廳。

無法再看那些人一眼,他低垂視線,瞪著地板,然後坐上電梯。在街上見到的時候,他都有照白萼的話,當作沒看見,也強迫自己不去理會。

但是現在……

到達小兒科樓層,他步出電梯,有個家長正推著輪椅,要帶小朋友去檢查。陸蘭格望著那瘦弱孩子肩上的黑影,他覺得自己就要吐了。

經過的病房,有影子,沒影子,他無法再去確定。在到達自己姪子的房號時,他突然扶著牆壁,停住了腳步。

若是,他發現自己姪子的肩上也有黑影,那該怎麼辦?

一種冰冷的感覺讓他全身戰慄,他沒有辦法踏進病房,只是低著頭站在外面。

「先生,找誰?」拿著耳溫槍準備進入的護士小姐在身後詢問著。

陸蘭格抬起臉,停頓一下之後,才低聲說出姪子的名字。護士小姐便笑著跟他說在裡面。

陸蘭格遲疑地跨出步伐,他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得有多麼劇烈。

在護士小姐將簾子拉開之後,他望見自己的姪子,和床邊的姪女,兩個人都轉過頭,十分開心地對他笑著。

「叔叔!」

兩個孩子歡喜地喚著他。瘦小的肩膀上,什麼也沒有。

陸蘭格緊繃到極點的情緒整個一鬆,立刻上前伸手抱住兩個親愛的孩子。

「叔叔來了,乖。」感受著他們的體溫,汲取著他們身上的氣息,他不禁緊閉上眼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

現在的他,忽然能夠理解,白萼為何什麼也不告訴他。

因為「知道」,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今天這裡結束之後,去找白萼吧,就算他一定又是同樣的態度,就算沒有意義,那也無所謂。因為他和白萼,是不老的同伴,以後就只有彼此了。

放開兩個孩子,陸蘭格坐到旁邊,跟他們稍微聊起天來。

正說到媽媽去倒水了,等一下才會回來,兄妹倆就不約而同地往門邊看:

「媽媽!叔叔來囉!」

該來的還是要面對。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陸蘭格跟著姪子的喊聲轉頭,看見自己亡兄的妻子,站在那裡。

「……大嫂。」他開口喚道。

氣質婉約的女子,拿著保溫的水瓶,先是停住一下,隨即微微笑了。

「你來了。」

「嗯。」陸蘭格起身,接過那瓶子。或許是有兩個孩子在的緣故,他和女子的互動並沒有太過僵硬或尷尬。

他曾深愛這名女子。但是,似乎已經變成過去式了。

是因為那些他等不到的日子,逐漸令他死心;還是因為他已不是正常人,所以必須放棄,什麼理由都好,現在看著對方,他比自己所想像地還要平靜。

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女子是絕不可能會和他在一起的。他只是需要時間來告訴自己不要執著,那半年沒有送出去的花,是最好的結果。

幸好,他們還是家人。

長久以來的戀情就這樣終結,陸蘭格沒有不捨,只覺得釋懷了。

女子和他自然地交談一陣子,護士小姐進來,提醒一些小朋友檢查的細節,然後拿文件給母親簽名。陸蘭格看姪女無聊,牽著她到外面販賣機,投了一罐汽水,小姪女蹦蹦跳跳的,好不開心。

陸蘭格還低頭和她說笑,回到病房,他抬起臉,卻硬生生地僵住了。

窗戶上,映著站在布簾後的女子的身影,她的肩膀上,背負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他大步向前,唰地一聲!用力拉開布幕。

「怎麼了?」女子訝異地看向他。

不僅女子,在場的人都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然而,陸蘭格只是嚴厲地瞪視女子肩上的影子,無法言語。

「你臉色有點不好,要不要坐下來?」護士小姐關心地問道。

「不……」陸蘭格滿頭大汗,因為姪女伸手拉著他的袖子,他才垂眸,對不安的姪女勉強笑了一下。「我沒事。」他說。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說不定……那個黑影,其實跟死亡毫無關係……其實……

現在再來說服自己,已經是不可能辦到的事。陸蘭格警戒地看著自己大嫂,應該不會是突然急病,那麼又是類似像上次招牌掉下來那種突發意外?

待護士小姐出去,女子對兩個孩子道:

「媽媽去一下洗手間,叔叔陪你們。」對陸蘭格點個頭,女子便走出病房。

陸蘭格跟著道:

「叔叔有點事,有事情叫護士阿姨!」他請隔壁床的家屬幫忙看顧孩子,道謝之後就追出去。

左右張望著,在走廊底睇見女子的身影,他快步走過去,在對方要進入女廁前,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大嫂。」他喘著氣喚道。

那一瞬間,他周遭的景物被黑暗籠罩。病房,走廊,女子或是護士,全部都不復存在。

他眼睫顫動著,在來不及反應之時,腳底一空,他整個人高速往下墜!

彷彿要穿透地表到最深的地方,尖銳的風聲咻咻劃過他的聽覺,在心臟就快要承受不了之時,倏地停在一個深藍色的空間裡。

他沒有摔傷,沒有折斷任何骨頭,就只是那樣停下了,而他站在地面上。

陸蘭格一身冷汗。

他面前的,是一個十字路口,街景和一般沒什麼兩樣,只是視野所及之處,全部都是如同闇夜的深藍色。深藍色的馬路,深藍色的玻璃窗,深藍色的建築物。

沒有聲音,空氣也沒在流動。

一切都是靜止不動的。

只除了深藍色的路燈上面,那個穿著黑色大斗篷的人影。

明明沒有風,斗篷卻擺動著。那人拿著長長的鐮刀,容顏隱藏在斗篷的帽子裡面,雖然看不見臉,但陸蘭格卻能感覺對方在注視著自己。

即使他也算經歷不少非現實的事情,不過像是這樣的情況,他也很難立刻做出反應或接受。早上的自己還因為暫時恢復平常人的生活而平靜,現在卻又遭遇更詭奇的事情,難道人驚嚇過度會昏倒只是一種傳說?不然怎麼沒在他身上發生過,還是說這是他平常總是冷靜過頭又壓抑情緒的錯。

如果是夢就好了,是夢的話就快點醒來。對於自己直到現在都還會產生這種想法,陸蘭格不禁閉了閉眼。

「你,第二次了。」

有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好像回音一般。陸蘭格深吸一口氣,甩了下冰冷汗濕的手,只能推測應該是斗篷人在說話。

什麼東西第二次?

「就是你做了多餘的事第二次。」

白萼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陸蘭格一愣,昂起臉,就望見一身雪白的白萼,從上方飄然地降落在他的面前。

陸蘭格真的吃驚了。他直盯著站在自己前方的纖細背影。

「白……白萼?」

白萼往後睇向他,眼眸微瞇。

「不是叫你看見絕對要當作沒看見?盯著你這麼多天,結果你還是著了人家的道。」

「什麼?」陸蘭格萬分不解。

白萼說:

「意思就是,那個女人不會有事。這只是測試你是否能看見的把戲而已,我明明就那麼交代了,還花時間監視……」

難道說,沒有和他見面的這些日子,其實白萼一直在看著他?陸蘭格想起昨夜睡前窗邊的身影。

白萼卻移開視線,道:

「那不是我。」

什麼不是?不是他還有誰。陸蘭格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計較這個實在很詭異,但或許是因為白萼的存在讓他安心下來,總之他就是想要確定。

他會入睡,果然是因為白萼。

「那不是我。」白萼就是不承認,轉動眼眸,盯著路燈上的黑色斗篷。

「……智天使?」

像是回音的聲響,又從各處響起。陸蘭格也跟著抬起頭,注視斗篷人。

只聽白萼道:

「我是。」

「智天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的光輝很微弱啊……你有何任務?」

「我只是想把這個人類帶走而已。」白萼說。

陸蘭格感覺到白萼反過手,悄悄抓住他的衣袖。

斗篷人道:

「他是會破壞死神工作的人,我們必須進行處理,你打算袒護他?」

「啪沙」一聲,白萼的左背上,有單獨的羽翅,大大地伸展開來。即使只有一翼,也依舊雪白美麗,在深藍色的空間裡發出潔白的光芒,無比炫目。

飄落在眼前的羽毛,那樣熟悉而柔美,陸蘭格記得自己看過這個翅膀。好像直至現在才真正體會白萼果然是個天使,他對這個不屬於人世的美,屏息凝視。

「袒護?」白萼彷彿聽不懂似地看向別處,之後微皺漂亮的眉毛,道:「我呢,覺得人類很煩。只是,我的東西就只能是我的,別人不可以碰。」

感覺白萼抓住他的手腕,陸蘭格回神過來。

只見那斗篷人緩慢地將鐮刀抬起,然後對著空氣揮落。陸蘭格聽見破空的聲響,感覺一道疾速的風刃倏地朝他和白萼站立的方向襲過來,僅只來得及想到就要被攻擊的剎那,他望見他們前方忽然出現一個翅膀形狀的白金色光芒,擋住了那道來勢洶洶的厲風!

光芒耀眼而短暫,一瞬就消失,幾乎是同時,有什麼東西咻地從旁削過,陸蘭格定睛一看,沒被擋下的殘餘風刃,將白萼手臂上的衣服劃破了。

斗篷人咯咯地笑起來,道:

「四翼智天使……你是做了什麼,竟只剩下一翅,難怪天使光輝如此黯淡。看來,你就是那種從高位墮落下凡的天使吧!」

白萼聞言,笑了一下。

「沒錯,我就是那種做壞事的天使。」

他這麼說,身體微微漂浮起來。陸蘭格站在他身後,只看到白萼的翅膀揮動了一下,僅僅只是這樣而已,白萼就帶著他在眨眼間衝上深藍色的天空。

比掉下來的速度更快,風速更凌厲!被白萼拉著的陸蘭格幾乎無法睜開眼睛,也沒辦法逆風開口說話。

他只清楚一件事,自己正在飛。

「你以為逃得了嗎?只有單翼的智天使。」

那個聲音清楚傳進耳朵,陸蘭格感覺白萼轉換方向,不再只是往上。在連續地彎來拐去之後,猛然煞停!

陸蘭格只覺得內臟在翻騰,在腳底終於能踏到地的狀態,他張開雙眼。白萼站在他面前,還握著他的手,並且把他壓在牆壁上。

他們正藏身在一棟深藍色大樓的樓頂角落。

原來還沒飛出去。背靠著牆的陸蘭格這麼想道,白萼就搭上他的肩,微昂首,雙唇貼近他耳邊輕惱道:

「你惹了很難纏的對象,你給我記住。」

那……怎麼辦?陸蘭格只能這麼問,這完全不是他這個拿著公事包的社會人士所能應付的狀況。

「都要怪你,全部都是你的錯。」白萼說,隨即不悅地瞅著他。

……對不起。陸蘭格覺得自己好像只能道歉,又有聲音響起,他下意識地摟住白萼的腰,讓他更貼近自己躲藏。

「只有單翼的智天使,沒有了翅膀,你能夠完全施展你的天使之力嗎?你那把旋轉火焰之劍,留在天堂沒帶下來嗎?」

聽見斗篷人的話,陸蘭格望向白萼。深深感覺自己好像是個走錯場景的中年上班族,反正連飛都飛過了,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自己遇到什麼,都不用費力吃驚訝異。

法力的來源是翅膀?火焰之劍?雖然現在已經離現實非常遙遠了,但總覺得連正在經歷的都越來越沒有真實感了。

「不管有沒有翅膀,我本來就不適合打架。」白萼瞪著他。

……這倒是,你看起來不大強壯。

「跟強不強壯沒有關係。」白萼更不高興地道。

是嗎?陸蘭格疑問道。隨即忽然發現自己都沒開口,雖然是由於不想被敵人找到,不過他這樣根本已經習慣用心聲跟白萼交談了。

回到普通正常的世界,會變成一種奢侈的妄想嗎?情況明明很危急,但陸蘭格卻感覺自己並不是相當害怕,或許是因為,白萼在他身旁吧。

才這麼想著,就見白萼抬起眼眸,注視著他。

自己的真心被白萼知道了。陸蘭格臉一熱,道:

「我跟你是命運……共同體。」就這個意思吧。

白萼頓了住,先是有些不滿,旋即不知什麼理由,莫名地揚起嘴角。

「你真不適合把真心話全說出來。」他這麼道,笑了。

不像之前,常常都是那種嘲弄的意味。由於感到意外,陸蘭格反而不知該如何反應。白萼的思想,因為天真所以殘酷,但是笑容,卻因同樣的天真而純淨。

陸蘭格不覺露出類似長輩般的慈愛微笑,忽然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後背刺進身體裡,令他不禁瞪大眼睛。

那個當下,他只能用力地把白萼推離開自己!

「咳——」長長的鐮刀由他的後背穿透至前胸,精準地將他胸口的圖騰整個切開,墨黑色的標誌因此而消失。穿出他胸膛的刀刃,閃著深藍色的銀光,濺上他咳出的一口血,難以想像的劇烈疼痛令他痛苦地叫喊出聲:「呃、啊啊——」

「呵呵呵呵……」斗篷人從陸蘭格背靠著的牆壁穿牆而出,手裡還握著鐮刀的長柄。就那樣用鐮刀把陸蘭格一起串釘在牆面上。「為什麼要逃呢,我只會拿走這個人類能看到的能力,和他的記憶,只是有些太脆弱的人類,會受不了這個儀式,永遠失去神智變成廢人,那也不是我們的錯,本來這些人的存在就是違反天意的,就怪自己為什麼看得見好了。」

陸蘭格疼痛難耐,混亂地想道,幸好自己不會死,幸好有來得及將白萼推開沒讓他跟著受傷。有幾根羽毛飄落至頰邊,他垂眸一看,竟是從自己胸前的傷口掉出來的。

「嗯?奇怪。」斗篷人轉頭面對著他,帽沿底下什麼也沒有,一片漆黑和空洞。「這些羽毛……你……不是……人類?不對,你早就該——」

一陣強光像閃電般照耀整個幽暗的空間,打斷斗篷人的話。

陸蘭格直覺望過去,就見白萼全身籠罩著刺目的白金色光芒,雙眸變成純然的金色。

「你說的對,我是……四翼的智天使。」白萼說道,左背上的單翼朝天整個展開。

「你打算硬來嗎?」

察覺斗篷人要將鐮刀收回,一定是打算對白萼不利。陸蘭格想也沒想,直接雙手抓住胸前的刀鋒阻止,就只是這剎那的時間,深藍色的天空中,出現兩對共四翼的金色翅膀圖騰,比之前擋掉風刃的那個單翅更為明亮、更加輝煌!

就在半空之中,發出無比璀璨的驚人光芒,如同一個巨大的法陣。

「呵。」白萼一笑,斗篷人便像是被吸上去般,直衝至羽翼圖騰的中央停住,隨即被翅膀的白光完全包裹起來。

「你——」

斗篷人不再能發聲,光輝照耀整個空間,深藍色的四周開始崩解,陸蘭格胸上的鐮刀也跟著斗篷人消失。

壓住自己胸前的傷口,雙手也滿是刀痕,陸蘭格真的慶幸不死的自己還有這麼點用處。周遭的景物好像牆壁脫漆般,一塊一塊掉落,傷處痛得不得了,他渾身大汗,咬牙強忍著疼痛,腳步蹣跚地走向白萼,白萼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陸蘭格只覺地板強烈地震動了一下,讓他頭昏發暈,等他能站穩再看清楚景物時,他們已經佇立在白萼花店的小屋之中。

陸蘭格低頭看著自己胸膛,確定那個大到嚇人的傷口還在。所以,剛剛一切的經歷都是真的。

「白……」他正要喚白萼,卻發現白萼低著頭動也不動。尚未來得及困惑,白萼就忽然整個人綿軟倒向他。「呃……咦?」他只能趕緊伸出雙手,接住白萼。

在將白萼抱進懷裡的時候,他對白萼的身體如此之輕感到訝異。手掌摸到濕黏的東西,他垂首一看,愕然發現白萼的背後一片血紅。

原本雪白的衣服,被翅膀與背部連接之處所滲出來的鮮血,整個染為怵目驚心的紅色。

「——白萼!」

靠在他手臂上的白萼,閉著雙目輕喘,沒有辦法回答他。










班長的囉哩囉唆:


蘭格大叔還是擁有人的肉體,但因為他的肉體是羽毛在維持運作
他會被動地咳血(少量),但幾乎不會主動流血。

斗篷人
和那個死神圖案
我之後都還會再寫到。

關於智天使的樣貌和形容
因為有各種版本
(什麼翅膀上很多眼睛,有四個臉的戰車,很多很多~)
所以當初我設定白萼時取的就是兩對四翼翅膀的形象。
(白萼就是傳說拿著旋轉的火焰之劍,在伊甸園守護生命之樹的天使)

以上是這集的技術說明。(笑)

連載的好處是可以吊胃口XD
不方便之處是有些設定其實之後會寫到
但是會被先提問。
(會在心裡喊著:不要破我的梗啊~~像這樣。XDXDXD
↑我覺得大家很可愛,都看得相當仔細!!^^)


基本上我在寫白萼和死神的時候啊
就真的一直深深覺得有個中年上班族走錯場景啦!!XDXDXD
(就好像你在玩太空戰士,殺怪練等要去存取點的時候,結果有個中年上班族提著公事包出現
咦?我舉的例子太宅了嗎?XDXDXDXD)


總之真的是個偏奇幻的故事
不適應的同學真的可以不用勉強看~^^

謝謝各位同學。(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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