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終點線和他的起跑線 6
二十四歲的時候，家族內部長久以來的矛盾到達了顛峰。
親戚陸續鋪陳的陰謀，讓父親踩中了陷阱，當年，集團事業體帳面首次出現虧損，董事會逼得父親下台。
反正就像那些常見的家族企業鬥爭，俗爛老套還逗人發笑。就算同樣姓氏的親人，也會在後面笑著捅你一刀。
父親離退以後，將位置交給了他。
親戚之所以沒有立刻明目張膽地奪位，是由於社會觀感。畢竟他們是模範的阿爾法家族，在家裡鬧成什麼樣那是一回事，但若是這種鬥爭浮上檯面，為了金錢和權勢六親不認，那是多麼難看。
即便媒體不敢多加報導，但高層易主一定會傳出消息，只要是讓人有一點類似的聯想都要避免。
阿爾法家族的面子，比天還高。
所以，這齣好戲的劇情，大概就是，長期獨裁的集團領袖，因為年紀大了而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因此黯然離開讓位給年輕人，不料年輕人則能力不足，再請家族內其他長輩能人來挽救，接著只要再放個消息集團營收成長多少，就結束了。
原本應該是。
鈴鈴鈴。持續不斷的門鈴聲，令他醒了過來。
他猛地坐起身，桌上的電子鐘顯示為早上七點半。這使他呼地鬆口氣。
離開亂七八糟的書桌，他來到門前。打開門，結果見到西裝筆挺的殷景汐站在外面。
「一大早的，怎麼了？」他有些訝異地問。
殷景汐盯著他。
「我覺得你好像會睡過頭。」早晨試著傳了下訊息，結果沒有收到回應，因為不放心就過來了。
他讓開身，讓殷景汐進屋裡來。
「你有預知能力？」真的差一點。
殷景汐踏入客廳，望見他沒關上門的書房裡，桌面和地板滿是文件與資料。
「我……就是這樣覺得。」轉頭見到他正在打呵欠，便道：「好了，快點。雖然還有時間，但提早出門總是沒錯的，你難道想第一天進公司就遲到，被那些人抓到把柄作文章？」
「嗯。」他進入浴室盥洗，之後站在衣櫃前，換上了三件式的西裝。今天是首次宣戰，他想要正式一點。
走出去後，殷景汐在客廳裡等著他，同時瞇起眼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一直覺得，你對正裝的搭配品味有夠差勁。」以前還是學生，不大有穿著正式服裝的機會，接任執行長後的最近幾次，先出席了一些應酬，他真的是看不下去。
明明是個衣架子。身材好的人原來也不是穿什麼都會好看。
「什麼？」他一愣。
「領帶的顏色好奇怪。」殷景汐對他道。因為不想磨蹭，直接進到臥房，來到衣櫃前。
「你要做什麼？」他站在殷景汐後面，一點也不在意殷景汐進入他的私人空間，因為這是他允許的。
盯著那琳瑯滿目的領帶格，稍微沉吟一下，殷景汐挑了另外一條領帶遞給他。
「這個拿去，換掉。」
「要換掉嗎？」他站在鏡子前，雖然有所疑問，不過仍是換了。重新繫上殷景汐為他挑選的領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好像真的比剛才好很多。
他看起來更有精神，更威嚴了，彷彿所向披靡。沒有比較還不知道會這樣。
正想跟殷景汐說一下感想，腹部卻咕嚕地叫了起來。
殷景汐立刻拿出一只牛皮紙袋。
「早餐。」
他又是一怔。接過紙袋，打開來看了下，裡面是他寫碩士論文時，最常吃的某家牛肉起士三明治。大份的。
「你有超能力？」他抬起臉，一本正經地評論。
他的行為模式就那樣，殷景汐已經相當熟悉了。道：
「不要再說無聊話了……啊。」他忽然收住口。
「怎麼了？」他問。
殷景汐認真道：
「我想，我該稍微注意跟你交談的用詞。」像是剛才那種，從大學到現在的習慣態度，今天開始不能再犯。
「為什麼？」他不覺得有怎樣。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相處的。
殷景汐注視著他，道：
「你不能給對方鑽到空隙，我更不能。因為，我是你帶進公司的。」雖然韓旨陽什麼都沒講，不過隨便想也能推論這是多麼不符合正常規範的。因此，他要做到滴水不漏，絕對不讓人能夠挑到毛病。
尤其在這種所有的人都拿著武器準備攻擊目標的時候。他死都不要因為自己讓韓旨陽成為箭靶。
這是在為他著想嗎？好像有點令人開心。
「我不會讓他們動你的。」他能理解，但是還是這麼道。
殷景汐盯住他，道：
「我才不會當扯後腿的，你等著瞧。我會……做好一切。」
聞言，他凝視著殷景汐。
要坐上共主的位子，對他而言，是沒有其他選擇的。
在內部都是敵人環伺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在等著打趴他，看他笑話。
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會輸。
即使是以一戰百，他也絕對要贏！
就算這般想著，可是或許這個責任，對如此年輕的他來說，還是太過沉重了。
他需要戰友。
要一個，他完全信賴的人，陪在他的身旁。
有個能夠信任的對象在他背後，那他會感覺好很多。
所以，他希望殷景汐能在畢業之後，和他一起進入公司。
其實原本他以為殷景汐會拒絕他的。因為提出這個邀請時，殷景汐罕見地露出了相當複雜的表情。那情緒之深，到了平常總是將心情控制得很好，這次卻沒有辦法掩飾過去的地步。
儘管他並不曉得那是什麼理由。
然而，殷景汐卻答應了他。這也讓他不再去猜測那個表情的意義。
「執行長，請您不要再發呆了，我們要趕時間。」
殷景汐的一句話，讓他回過了神。他看著殷景汐，殷景汐姿態凜然，沒有絲毫破綻，早已做好一切準備。
他覺得安心。就如同最初的時候。
「嗯。我們走吧。」
他邁開步伐，殷景汐則跟在他的身後。
講話方式改變，禮貌的商業式微笑，都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還加上負責他的衣服搭配和早餐。
……忽然想起了自己被說過品味很差這件事。韓旨陽洗完了澡，站在自己攤開的行李箱前。
「……嗯。」因為是放假，他帶的衣服裡沒有正裝，應該穿什麼都沒差了。
拿出乾淨衣物套上，他用大毛巾隨性地擦一下濕淋淋的頭髮。
完成了三十天的高壓工作，最後這天他還加緊速度，不管是會談或簽約都非常順利而很快落幕，他馬上過來公寓了，連身上的西裝都沒換掉。現在舒服多了。
好餓。
他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只為了能夠盡快提早結束。
韓旨陽並沒有帶食物過來。不過他平常本來也就沒在張羅這些。
他轉頭望住和隔壁相連的那面牆壁。雖然殷景汐是在家的，但去按門鈴，大概不會開門。
思及此，他走到前陽臺。
這棟公寓相當老舊，而且還有點簡陋。相鄰的兩戶，陽臺僅有裝飾牆相隔。
所以牆很薄。
韓旨陽先是伸手到隔壁，敲敲陽臺的欄杆。
「喂。」
沒回應。又試了一次，依舊如此。
算是意料之中。
他按住自己這邊的欄杆，確認相當牢固之後，一提氣，抬腿爬了上去。
然後越過了那面薄牆，並且手腳俐落地跳入了殷景汐這邊的陽臺。
人高加上四肢修長，這讓他看起來非常輕鬆。甚至還相當帥氣。
原本打定主意不理會他的殷景汐，發現他竟然徒手攀爬過來，不禁在屋內睜大了眼眸。
「你……這裡是三樓！」他真是嚇了一跳，還由於太過震驚不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身價高貴的金控集團執行長，現在是在做什麼？以為自己是爬單槓的小學生嗎？
韓旨陽自己打開了陽臺紗門，進入了室內。
「我肚子餓了。」他只說了這一句。
殷景汐對他魯莽的侵門踏戶忍住氣。道：
「你知道你若失足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認為我身手還滿矯健的。」他有自信。韓旨陽一派正經道。
或許吧。阿爾法的體能確實也優於一般人，頂尖運動選手幾乎都是阿爾法，韓旨陽雖不到那種國家代表的程度，不過以前在學校確實是文武雙全。
就算在阿爾法裡面，他這種得天獨厚的，也是少數。
但是那些都無關！而且他也不是當年的年紀了！應該說，都三十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知輕重。殷景汐告訴自己平心靜氣，不要被他牽動情緒，結果，還是氣極反笑，略帶譏刺道：
「你的行為可以再符合年齡一點嗎？任何成年人都知道這麼做的危險。」不要像個沒常識的人！
韓旨陽看著他。
「那你，會讓我從大門進來嗎？」
殷景汐頓住，一時無言以對。
「我……」
韓旨陽只是再一次道：
「我真的餓了。」
殷景汐閉了閉眼。要做到越牆而來，是他避不見面的錯嗎？他委實不願意韓旨陽這般冒險，這樣的人居然牽動著一個大企業體。
而且，要是受傷了怎麼辦？或更嚴重的，危及到生命。打從他認識韓旨陽起，就沒見過韓旨陽破過一點皮。
垂著眼安靜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趕他出去。
嘆了口氣，他拿著手機走到一旁，準備叫附近飯店的外送。
豈料韓旨陽卻進了他的廚房，同時打開了冰箱。
「等、你……」殷景汐電話打到一半，趕忙按停。
「嗯，這個我會吃。」他拿出一個鍋子，掀起鍋蓋，裡面裝著像是牛肉湯之類的東西。
殷景汐從他手裡搶下，推放在身後的流理臺上。
「那是前天的了。」
「你煮的？」看起來像是。「我不知道你會做這些。」韓旨陽說。印象中，殷景汐用餐總是非常簡便，不是會花時間下廚的人，那也是因為太忙了。
「總之……不是給你吃的。」殷景汐將鍋子重新蓋好，從流理臺放進了水槽。
他叫了外送的餐食。在等待抵達的時候，韓旨陽坐在沙發上，就像是在自己住處一般隨意，而他始終離韓旨陽有一些距離。
「對了，明天開始，我也不上班了。」韓旨陽在環視了屋內之後開口說道。
殷景汐聞言愣住。
「你說什麼？」
「我想跟你一樣放個假。」韓旨陽道。
殷景汐一下子好多疑問，想知道公司是否出了什麼問題，又或者是誰在代替他。可是，這都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最終，他抿住了唇。
「我不是在放假。」是辭職離開。
韓旨陽手肘靠在椅背上，橫向支著臉。
「是嗎？不過我就當你是了。」
總是如此，韓旨陽對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不想聽的，就全都是聽不見。
連他辭職的時候，也是當作沒這回事，直到最後一刻。現在還是用相同的方式。
是打算把他歐米伽的身分也無視掉嗎？
「你……為什麼還是用以前的態度？」殷景汐問。為什麼找來，為什麼坐在這裡？在知道他是歐米伽之後。「還敢跟我共處一室，你難道就不會覺得噁心嗎？」他冷笑道。
韓旨陽面對歐米伽，才不是這樣的。
聽到他這麼講，韓旨陽卻是道：
「要我說的話，我突然改變了對你的態度，那才更奇怪。畢竟，我已經和你認識這麼久了。」過去十數年都是朝夕相處，現在拿出手帕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是歐米伽？」殷景汐覺得可能是這樣，因為他說了不能接受。
「你確實是比較像阿爾法。」韓旨陽睇著他。道：「像到即使你拿性別證明給我看，我也還是會懷疑的地步。」假造的證明是存在的，只要有錢有管道就能搞到手，也曾發生過案件上新聞。
「因為在你的認知裡，歐米伽就只是一群低劣的人種，不會有別的，對吧？」殷景汐哼笑一聲。
「你沒有任何歐米伽的生理特徵。」以前是，現在也是。
「那你要怎樣才會相信？」殷景汐想要將這個男人從自己的人生中驅逐出去。「若是我能夠用其他方法證實，你就可以不要在我面前出現了？」他說。
聞言，韓旨陽放下了支著臉的手，道：
「所以，你要在我面前發情嗎？」
「……咦？」殷景汐愣住。整個人不知如何反應。
韓旨陽注視著他。
「這是唯一能讓我相信的方法了吧。」
一個歐米伽在阿爾法面前發情，這代表著什麼，韓旨陽不可能不知道。殷景汐沉下臉，冷聲道：
「別開玩笑了。」
韓旨陽沒有再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因為也不可能在此時有結果。不過卻道：
「在討論我相不相信之前，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隱瞞了這麼久。」從他坦白了自己的性別開始，韓旨陽就諸多疑問。「如果是單純要報復我，你有很多更好的機會可以造成打擊，偏偏是決定要離開的時候，我怎麼樣都覺得不合理。」他說。
在他身邊忍耐如此漫長的時光，最後一刻揭露事實，可是卻又決定永遠不再跟他見面。如果這真的是報復，手段未免也太微弱。
他不認為殷景汐只有這樣的程度。
那句我是歐米伽，更像是決心與他徹底斷絕。
殷景汐安靜了幾秒。道：
「你想多了，我就只是要看看你知道真相時的表情而已。」
「那麼你看到了嗎？那個時候，你不是立刻就將車門關上了？」韓旨陽道。雖然語氣和緩，字句卻是緊追著不給放過。
殷景汐頓時無語。
到底為何，拆解琢磨著他的言行，這般糾纏不休。
正不知該如何回應，門鈴響了。樓下的保全通知外送到了。
殷景汐打開了門，對著韓旨陽道：
「你要的來了，回去。」
韓旨陽停著一會兒，隨即才從沙發站起身，走向玄關。
殷景汐因此退開了幾步。
從外送人員手裡接下食物，再待對方離開後，韓旨陽佇立在門口，啟唇道：
「不要對我關著門。不然，無論幾次，我都會攀進陽臺過來。」
這是一個好像有點滑稽，卻非常不好笑的小型威脅。殷景汐微惱道：
「我說了這很危險。」為什麼這麼不聽人話。
「你把門打開，我就不會那麼做。」韓旨陽承諾道。
他們為何要在這裡討論這種荒唐的事情？殷景汐簡直無計可施。
「你這個……」
韓旨陽仔仔細細地，看著他不自覺稍微洩漏的擔心表情。道：
「我，絕不會讓你只用一句話就結束的。」
班長的囉哩囉唆：
雖然韓先生在第一次被拋棄的時候因為太過震驚而慫了一下XDXDXD
不過，他可是日理萬機的執行長，是優秀的阿爾法啊
他會思考，也會行動
不會這麼輕易就全盤接受的。
最後還是要說
韓先生攀爬的行為不好
雖然他是故意的
請不要模仿。XD
祝福各位有個愉快的週末假日
謝謝各位同學。（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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