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嚇了一跳。

高一的寒假,他像以往的每年一樣,回到鄉下的外婆家;在假期結束之前,他也像以往的每年一樣,自己一個人上山掃墓。

那是個小農村後面的低緩山坡地,除了摘採農作物的農夫會經過之外,很少有人會去到附近。

將墳墓整理打掃一番,祭拜時,他在墳前站立許久,直到天色要轉黑了,他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準備下山。

走在許多人用腳踩出來的小路上,兩邊是直聳的竹林,範圍相當寬廣,由於沒有燈光,在稍暗的傍晚,往竹群裡看去,幾乎深不見底。

所以,當有個人從裡面跑出來時,他嚇了一跳。

季悅生聽到不屬於自己的急促腳步聲,才抬起頭,一抹人影飛快地從他左方的竹林竄出。

「啊。」那一剎那,季悅生的身體輕輕側了一下。

這樣細微的動作,卻令得那本來就要越過的人影凌厲地停頓住。

那個人,在一瞬間回過頭來。

雖然光線不夠充足,不過因為只有幾步的距離,所以季悅生可以看清楚對方的臉。是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面無表情的男生。

像是後面有什麼東西,男生移動視線,往竹林裡看一眼,季悅生也下意識地跟著稍微望過去。什麼也沒有。

他尚未把視線完全收回,面前的男生一甩手,似乎朝地上扔出什麼東西,跟著就迅速地離去。

季悅生低頭一看,自己鞋子的前方有個銀色的錐狀物體,就釘在地面上。他愣了愣,隨即彎腰將那物體拔起,舉高在頭上,朝著剛剛那個男生離開的方向,奔跑起來:

「呃、你掉了東西——」

從喉嚨出來的聲音,就好像聲帶損傷過般地沙啞。只聽單音的話,或許很難察覺,但是只要說出一句話,卻能讓別人驚訝怎麼會有這樣的嗓音。

男生跑得很快,季悅生原本覺得自己一定追不上的,但是在他出聲喊了對方之後,對方再次地停住了腳步。

男生直瞪住他,那表情依舊冷淡至極,眼神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奇異的事情而閃爍著。

「你的、你的東西——」

季悅生跑近他,就在幾公尺的距離時,男生終於啟唇道:

「為什麼你進得來?」

「……咦?」季悅生困惑地停住腳步,然後望見男生的視線放在他手中的那個椎狀物。他連忙抬手遞出去:「你掉的……」是要還他的。

「你也看得到我。」男生又說。

什麼?為什麼會看不到?季悅生一頭霧水,只能拿著手裡的東西,上前道:

「這個——」

「馬上離開這裡。」男生說。

季悅生直覺認為自己的存在是不受歡迎的,也許打擾到對方了也不一定。把東西拿給對方就離開,他原本就如此打算的。

心裡才這麼想著,季悅生還沒來到男生面前,突然間,男生迅速地抬起右手,使勁劃了一個半弧,在眨眼都來不及的空隙間,男生將某個有著銀色光芒的東西朝他站立之處疾射出去!

一切都又快又急!在風切聲掃過耳邊的同時,季悅生只見銀色的光閃從自己身旁神速地切越過去!那道銀光劃過他身側,朝向他後方而去。

季悅生只是站在那裡,動也沒動。

直到男生冷冽的視線對準著他的後面,他才迷惑地轉過頭。

背後,仍然什麼東西也沒有。

然而,原本以為只是物體快速扔擲過去所產生的銀閃而已,卻成為絲流在他身側流過。在只有泥土的小路陪襯下,耀眼的顏色變得格外清晰,讓人能清楚地看見,一條極細的銀色絲線,在地面蜿蜒。

銀線的盡頭繫有同樣是銀色的重物,看不清是什麼東西,或許跟自己手中拿的差不多吧;絲線從身邊經過,然後……連在男生的手腕上。

季悅生隨著銀絲的脈絡轉回視線,這才發現男生的雙手都戴有一只銀色的手環,那牽連的絲線就是從手環裡出來的。

「來不及了。」非常低沉的,男生這麼說道。

咦?

尚沒回過神,本來還在幾公尺外的男生,忽然急速地接近他,並且抓住他的手臂,拖著他開始往前方奔跑起來。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要這麼做,但是兩人的速度實在差太多,季悅生的腳步完全跟不上,只能邊喘邊試圖請對方放開他:

「等、等一下……」

男生抓著他不放,並回首望著竹林深處,隨即甩動可以自由活動的左手,銀線再次順著他的手勢,狠冽地射出。季悅生轉過頭一看,連有銀墜的絲線擊中了某根青竹,驚動了鳥類,竹子晃動著,並且飛散許多葉片。

看起來只是極其柔軟的細絲而已,卻能如此地破壞。

男生再度一甩,那極具攻擊性的銀絲旋即飛快收回到手環之中。

一氣呵成的動作,極為流暢且凌厲萬分,季悅生只覺得那銀絲就彷彿有生命似地被操縱著。

「哇……好厲害……」他忍不住稱讚著。

男生更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前方有顆大石,季悅生正想著再跑下去要撞到了,就被男生一把揪住領子,往石頭後面丟去。

「呃!」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腳都因撞擊而疼痛著。

「躲好不要動。」男生冷酷地說道,眼睛望著他們兩人奔跑過來的方向。

那裡,只有一片廣闊的竹林。

明明就沒有任何東西,男生的舉止卻好像有什麼在後面追趕似的。

一陣疾風咻地颳過,捲起沙塵葉片,整個林子沙沙作響。季悅生不禁閉上眼睛,等他再度抬起頭來,四周一片死寂。

那樣的安靜實在太詭異,連鳥叫聲也聽不到了,空氣彷彿凝結住,就像是個壞掉的電視機,雖然螢幕上的景物依舊,但是聲音卻完完全全消失了。

那個男生一直凝視著兩人來的方向,接著,他往前走一步,抬起戴有銀環的雙手。手指朝向著地面,宛如在等待著最好時機的一刻。

季悅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個角椎形狀的物體掛在手環上,小指大小而已,那大概就是銀線末端所掛有的東西。

想起什麼,他低下頭,自己手裡還握著要還給男生的物品,雖然也是錐形,但是有點不一樣,他手中的這個也比較大些。

風切聲響起,季悅生抬起臉,只見銀色絲線依舊對著空氣射出,那裡什麼也不存在,銀線前端的錐形體卻像是擊中東西,以不自然的角度由空中垂落,在碰到地面之前,男生一揮手,銀線再度朝先前的同一個方向飛射出去。

神乎其技。季悅生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覺得那銀絲就彷彿有生命似地被操縱著。

「撤!」

季悅生好像聽到男生開口低喝了一聲,但並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將銀線收回,男生一雙冷目掃向他。

「你原本就有這種能力?」

忽然丟出的問句,讓季悅生一時呆住。

「嗄?」能力?

「那傢伙已經先被我打傷了,所以比較好收拾,要不你這種累贅,早就被吃了。」

「吃……」季悅生迷糊地望著他,真的聽不懂他在講什麼。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啊,我跑步很慢……」

男生瞇起眼,跟著不再理他,只是頭也不回地走開。

剛才那些奇怪的事,季悅生並不會想知道為什麼,就他所看到的而言,大概就是,這個男生是個特技表演的人,正在練習,而自己妨礙到對方了,那雙手的銀環和銀線是工具,可能是民俗舞蹈之類的……因為甩手的姿勢很漂亮。

他沒有一點想要深究的想法,因為打從一開始,就只是碰巧和男生擦身,對方丟了東西,而他僅僅是想把手裡的東西物歸原主而已。

握著手中的物品,他上前幾步,喚著對方:

「請等——」

在他沙啞的聲音響起同時,竹林又颳了一陣風,吹揚的風沙讓他眨了下眼,那一瞬,他在狹隘的視線之中,隱約見到男生迅速地回頭,下一秒,原本已經走離的男生奔回將他撲倒在地。

「呃!」季悅生整個人往後仰倒,因為衝力而滑行了一些距離,背部和後腦遭受猛烈的衝撞,讓他一時之間頭昏眼花。

男生似乎做了什麼動作,意識在混沌裡打轉的季悅生只能憑靠肢體感受,無法細看到。

「撤!」

但是,這次,他聽清楚男生的低喝了。

頭暈目眩的感覺遲遲無法消散,男生還壓在他身上,季悅生輕甩了甩頭,滴在臉頰邊的液體卻讓他停住了動作。

一滴,兩滴,原本只是滴落而已,逐漸的,液體從他頰側流到他頸側,甚至爬上他的肩膀。
那液體有一點溫熱,有一些濃稠感……有一種濃厚難忘的味道。

季悅生在瞬間張開眼睛,他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摸,果然摸到了大量鮮紅色的血液。

「咳……」男生嘔出一口鮮血,爾後,忽然冷冷地笑了。「哈……又要重來了……」他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跟著就失去聲息。

季悅生震驚地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生,對方的雙目已經閉上。沒有任何猶豫,他用力地推開男生,然後坐起來,檢查對方傷勢。

一個手掌大小的的窟窿,從背後幾乎穿透男生胸口。

鮮血從那裡不停地泉湧出來,季悅生腦袋空白了一下子,隨即很快地回過神來,將自己已經沾滿血的薄外套脫掉,壓在那個傷口裡企圖止血。

然後,身材矮瘦的他,背起這副比他高一個頭的軀體,往竹林出口走去。

「我會救你,我會救。」近乎出神,他喃喃自語著。

自從七歲的那一天之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求神或者祈禱都是沒有用的,無論神還是鬼,這種東西根本都是虛假不存在的,只有自己有能力,才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夠救想救的人!

發現背負著一個人行走,速度太過緩慢,季悅生當機立斷,將男生帶到附近不大會有動物出沒的地方。

「你等我一下。我一定會回來的。」

約定好了,他將男生的身體放平在地上,全無遲疑,轉身拔腿拼命地往山下有人的地方狂奔而去。

他跑步很慢、很慢,所以,他只能努力地跑,用力地跑,拿出全力來跑。

為什麼會受傷,那個傷口怎麼來的,這些事情,他都沒有心思去考慮。

他現在只能想著,要救那個人才行。

心臟因為激烈的動作而急遽的跳動著,呼吸由於太過急促也快要喘不過氣而休克了,胸口發痛著,可是,他不能停下,要一直跑才行。

山路顛簸,完全不適合奔跑,所以他跌了幾次慘跤,手掌和腿都擦破皮,腳也扭傷了,但是他依然沒有因此慢下,每一步的跨出和收回都在增加疼痛,他卻不在意地往前跑著。

然後,他找到了人。

住在山腳下的農家,看見他雙手都是血,先是嚇了跳,還想要報警。在他努力說明事情的緊急之後,農家先打了電話叫救護車,幾個壯漢陪他上山救人。

然而,在帶著援救回到安置男生的地方之時,那裡什麼都沒有了。

就連血跡,也一點點都沒有留下。

季悅生望著那處乾淨的泥土地,久久無法言語。

在相信那麼嚴重的傷者不可能走遠,以及就算被動物叼走也應該能很快追上的前提下,他們搜尋著這座小小的山丘。

直到夜深,直到村民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謊言。

怎麼樣都尋不著人。季悅生最終被帶到了村鎮裡的警察局,雖然身上有血跡,但他形容的狀況和村民上山所看到的出入太大,在沒有其他傷害別人的證據,他又是個未成年的孩子的情況之下,警察只能隨便做個筆錄,讓他在警局待到天亮,確定小村鎮裡的人平安無事,也沒有任何人發現屍體後,整件事情被當成一齣惡作劇結束。

離開警局,季悅生往山上走去。

他自己一個人,又繼續找了一天一夜。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就好像他只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可是那並不是夢。

輕輕地喘著氣,季悅生看著那個他和男生分手的地方,空空如也,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錐狀物,在背那個男生下山的時候,他先放進了自己的褲袋裡,本來一開始就是要還給對方的,最後還是沒有能還出去,反而成為他和那個男生相遇過的唯一證明。

不是夢,是現實。





☆ ☆ ☆





「你寒假作業寫了沒?借我抄借我抄。」

「啥?你們分手啦?」

「妳是不是變胖啦?過年吃太好喔!」

寒假剛結束的學校,學生們總是還沒完全收心,就算已經打過鐘了,大家仍舊嬉笑著。

季悅生坐在角落,沒有人來找他講話,即使他手上包著紗布,明顯受傷了,也沒人關心。他只是安靜地,聽著一室的吵吵鬧鬧。

直到導師拿著班會紀錄表進到教室了,同學們才稍稍地收斂了。

「咳!安靜安靜。」教學十來餘年的老練女導師對這種剛收假的情況非常熟悉,待同學乖乖回到位置上後,她道:「在開學的第一次班會之前,老師有事情要報告。」

「什麼?」

「好事才要聽,壞事不想知道。」

「哈哈哈……」

老師拿著班會記錄的文件夾敲敲桌子,提醒大家不要再笑了。

「別調皮搗蛋了。今天,我們有個新同學。」

「咦——」

大家發出驚訝的聲音,老師道:

「轉學生,今天開始是我們班上的一份子。」語畢,她朝教室外面招了招手。

一抹高瘦的身影走進教室裡,在同一時間引起女同學開心驚喜的低語以及男同學看不順眼的敵視。

「哇……好帥!」

「天哪,我超喜歡這種類型的!」

「哼!娘砲!」

「對咩,又不是女人,還戴什麼飾品。」

同學們交頭接耳,一直沒有被任何小團體視為同一群朋友的季悅生緩慢地抬起頭來。

那位轉學生俊美的面容,讓他在瞬間睜大瞳眸。

就只是一種反應而已,他用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是你……」沙啞的嗓音輕語著。

季悅生看著他。

就只是……看著他而已。







班長的自言自語:

這是一個,嗯,班長很久以前就想寫的故事
因為它不是男女言情,故事的架構又應該會很長
所我一直只放在腦袋裡想,沒有想打算把它寫出來

因為只有故事,沒有感覺
我也只是想想,然後也告訴自己,幾個故事都還在排隊等我寫呢
不過,在處理買書後的事物的空檔,我卻突然有了感覺。;;;;;;;
(感覺真是很難掌握啊......淚)

本來想說忍住不要寫
但是感覺一來,又會覺得錯過不在
所以還是寫了。

它不是男女的言情,跟我以往寫的故事也不同
不想看的人,可以不用看;;;;;;

跟BL嘛......可能會有關係吧。;;;;;;;;
(要看劇情怎麼走,雖然我已經想好了......
但角色總是不聽話的;;;;;;
不過不用太期待這個故事有H就是了~囧>)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我想寫的故事。只是這樣而已。^^///////


基本上這個空檔期間也沒辦法寫多少
但是,我希望能連載到
揭開季悅生七歲那年發生的事(我想不可能XD)
或是那個俊美的男生的神秘。
(神秘的地方不只一個,我只希望能寫到揭開一點就差不多了)


謝謝各位同學!(鞠躬)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data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