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sT















雖然這就像是小說般的情節,就連說出來大概也沒什麼人要相信,但我還是決定,要把和那個人相遇的每一件事情都記錄下來……








「楊警官,頭兒找你有事!」

聽見話聲,楊引恩抬起臉。就見同事睇著他,哼笑著走到泡茶的木桌旁,和另外幾個前輩竊竊私語起來。

楊引恩離開座位,步至長官辦公室門前,敲了下門。

「進來。」

得到允諾,楊引恩開門進入。站定後,他開口道:

「大隊長。」

「嗯。」坐在位子上,他的長官,也就是地方刑警大隊的大隊長看著他,道:「有件事,想交給你辦。」

「是。」

「前陣子,部長女兒自殺的案件你知道吧?」大隊長說。

楊引恩點頭。

「知道。」是之前很大的新聞。

大隊長道:

「我想讓你查查這個案子。」

楊引恩聞言一愣。

「咦?」他沒記錯的話,這個案子已經結案一陣子了。確定就是自殺沒錯。

「那個啊,由於部長夫人怎麼也不能接受愛女自殺,始終相信有兇手的存在,又因為痛失愛女,精神狀況已經不大好了,部長也是不得已,才想讓我們就算是做個樣子也好,斷了夫人的想像,家裡才能恢復安寧。」大隊長越說越有點為難,似乎也知這樣荒謬,但上頭強壓下來的事又不能不處理。

「原來如此。」簡單來說,這是一個沒人要接手的案子。楊引恩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會辦好。」他從大隊長手中接過案件資料,沒有多說什麼。

「另外,」大隊長對他的反應並沒有感到意外,只是接著道:「部長透過一些管道,找了一個聽說很有能力的顧問幫你,不過……總之,你就照著文件裡面的指示去吧。」有點欲言又止。

「……是。」楊引恩禮貌地示意後走出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位子,他沒有理會同事們射過來看好戲的眼光,只是翻開了文件,仔細地讀著。

隔天,他按照文件裡的指示,準備和顧問碰頭。

在開車到達地址時,他再三確認。

若他沒有記錯的話,這裡是一間以收治精神病患為主的療養院。

這次的顧問是個擅長精神或心理方面的醫生嗎?楊引恩這麼想著,但走進建築物後沒多久,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楊警官你好,我們收到通知了,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白髮的療養院院長這麼說,將一份能夠證明身分的資料遞給楊引恩,同時指著不遠處,一個坐在交誼廳裡的男人。

一個穿著病服的男人。

楊引恩接下資料,看向院長。

老院長道:

「我知道警官你在想什麼,沒有錯,就是他。」

楊引恩真的困惑。他望著男人和其他病人的熱烈互動。

「他不是病人?」那又為何穿著病人衣服?

「嚴格來說,他的確不是病患,他留在這裡是有理由的。」老院長道。

「……嚴格來說?」理由?楊引恩沒有忽略院長話裡的蹊蹺,「是在進行研究嗎?」想著對方可能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問。

老院長搖頭。

「不是。」頓了一下,又道:「不……或許對他而言,你說的才對吧。」

什麼意思?楊引恩不解,望著男人的背影。

就像是有所感應似的,男人緩慢地站了起來,同時轉身走向他們。

男人有一張異常俊美的臉孔。

那已經不是普通在路上會看到的程度,就連放在電視螢幕裡都是非常突出的長相,明明是黑髮黑瞳,卻又具混血兒般的精緻五官。

但是,眉宇之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還有,男人很高。

待對方來至眼前,楊引恩才發自己必須仰望。

男人從離開交誼廳開始,就一路盯著他,直到站定在他面前,仍是直勾勾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被如此看著的感覺並不大好,可楊引恩沒有移開視線。

「哈哈!」男人忽然笑了,莫名其妙的。笑完之後,又是凝視著他的眼,道:「你不怕我。」

楊引恩聞言,只道:

「你有什麼可怕的嗎?」

男人又是哈哈一笑,道:

「我可是精神病患呢!」他張開雙手,讓楊引恩看看身上的病服。

「院長說你不是。」楊引恩道。

「嗯?」男人睇了下院長,笑道:「欸……我不是嗎?」

老院長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但也未回答他。

男人重新望著楊引恩。

「欸……你左下嘴角有一顆痣。」

他的左下嘴角的確是有一顆痣。但楊引恩不知男人為何突然講出這件毫無關係的事情。

「怎麼了嗎?」所以他問。

男人笑得愉快。

「五零年代,國外有位女明星的痣長得跟你一樣的位置,有個瘋狂的影迷,因為狂愛那位女星,就到處尋找在左下嘴角長痣的女人,然後就通通把她們……」他上前一步,微笑著對楊引恩說:「姦殺了。」

楊引恩並不是一個很容易被挑釁的人,所以,即便是面對如此的狀況,他也只是平靜地睇視著對方。雖然他不曉得這個男人的真意,可是,男人談論著兇殺案而閃亮的眼神,他沒有看漏。

總之,得先要認識。

「我是楊引恩,請問你的名字?」文件上只寫著顧問,沒有特別標註姓名,得有個稱呼才好。

他平淡的回應讓男人歪著頭許久。然後,露出好像第一次被問這種問題似的表情,道:

「我嘛,我叫林衣。」

「林衣?」楊引恩直覺找出兩個字,問道:「雙木林,衣服的衣嗎?」

「隨便都可以。」叫林衣的男人聳肩,似乎感覺這一點也不重要。然後道:「所以接下來要去哪裡?」也沒等楊引恩,他逕自往外走。

「等……」楊引恩正想跟上去,就被老院長拉住了手臂。

「楊警官,我的權限所知有限,他對你們會是有幫助的,但雖然他不是病患,不過,他的人格和情緒的確是有一些問題。請你多加注意。」院長簡單地說完,放開了手。

權限?

「……我知道了。」楊引恩點點頭。

走出療養院,他看到林衣站在他的車子旁,這令他疑惑。

停車場停了半滿,一眼望過去,車數少說也有三十台。可林衣卻就是站在了他的車子旁邊。

雖是刑警用車,可因為要埋伏查案,沒有特別的記號。楊引恩沉默地走過去。

開啟車門坐上駕駛位置,林衣也跟著鑽進後座。

楊引恩停頓了一下,只見人高馬大的林衣橫躺在後面,穿著鞋子的腳踩在柔軟的坐墊上,還因為腿太長翹腳頂到車頂。

「你知道我的車是哪一輛?」比起對方毫無禮節可言的行為,楊引恩還是比較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林衣輕鬆愜意地道:

「你是公務身分來找我,這五年警車都採購同款車型。」

的確,同型警車造成辦案障礙的事情甚至上了新聞,就連罪犯都對固定款式的車型有所警覺。這個疑問解開了,楊引恩發動引擎。

他看了一眼後照鏡裡的林衣。

林衣正拿起案件資料,狀似隨性地翻閱著。那本來就是他也該看的,所以楊引恩並未說些什麼。

「總之,得先換掉你身上的衣服。」看林衣雙手空空,肯定沒有替換的了。雖然不明白沒有衣物可換的原因,但還是得最先解決這件事。

林衣一副閒散的樣子,沒有任何意見。當然也未主動提及自己有什麼普通衣褲可換穿。

楊引恩轉動方向盤,駛離療養院。

到達市區,首先去了連鎖平價成衣店。

下了車,林衣跟在楊引恩後面,好奇似地到處張望,楊引恩發現林衣的衣著實在太過醒目,還好是平常日,顧客不多,總之將林衣帶進店內,楊引恩道:

「快吧。」

林衣聞言,轉頭看著他。

「快什麼?」

「快選你要的衣服。」楊引恩道。

「欸——」林衣轉而望著那些掛滿商品的鐵架。

幸好他沒什麼挑剔,直接拿起面前的一件衣服和一件褲子。

然後開始解開身上病服的帶子。

楊引恩原本不認為他會這樣做的,直到他露出了大片胸膛,楊引恩終於在引起路人尖叫前開口道:

「你要在這裡換?」

林衣一臉不知道哪裡有錯的表情。反問:

「不然呢?在哪裡換?」

他的回答教楊引恩微微皺起眉頭。

「那裡有更衣室。」指著旁邊。

林衣歪著頭。

「這麼麻煩。」如此說著,他往更衣室走去,然後又開始脫衣服。

但是沒有關上門,楊引恩順手幫他關了。

沒兩分鐘,林衣打開門。

「走吧。」他道。

楊引恩一看,雖然衣服都穿上身了,但很明顯地尺寸不合。上衣因為過短露出平坦的腹部,長褲也因同樣理由露出腳踝。

楊引恩又是皺眉。

「等一下。」他伸手翻開林衣身上衣褲的尺碼標示,確認一下上面的數字,然後走到相同的商品旁,拿了更加適合的尺寸。「換這個。」他遞給林衣。

「不是一樣嗎?」林衣看著那折疊整齊的衣物。

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怎地?楊引恩道:

「快換。」將東西塞進他手裡。

林衣雖不甘願,卻也沒拒絕。只道:

「外面就是這麼麻煩。」

才想著外面是何意思,他卻開始脫衣,楊引恩只得二度替他關上門。

終於換好衣褲,林衣走出來,微踢了下長腿,舒展一下牛仔褲。

楊引恩轉頭看著他。

雖然引人注意的病人服換下了,可穿著普通服飾的林衣,卻更搶眼到一種無法說明的程度。

穿著平凡T恤和普通牛仔褲的林衣,外貌甚至壓過店內海報上那些外國男模。

「幹嘛?」無視店員客人投射過來的視線,林衣對著楊引恩道。「可以走了吧?」說著大跨步地往外走去。

楊引恩一怔,撈起更衣間裡林衣亂扔的病人服,很快地跟上,在林衣踏過防盜警報門前抓住了他的手。

「……我要直接穿走,結帳。」將人帶到櫃臺,楊引恩掏出皮夾。

大概是林衣外貌過於出眾,幫林衣刷過條碼,剪下標籤的女店員,手還有點發抖。

應該可以申請公費吧。車裡,楊引恩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覺得有點疲倦。

「你……難道沒有一點社會常識?」在林衣再次躺進後座時,他開口說了。

「社會?」林衣雙手在後腦交叉當枕,一派輕鬆道:「我一直住在療養院裡面啊,在那之前是研究所。」

這意思,是個沉迷研究學問的科學怪人嗎?

不能否認或許的確是會有這樣子的人,雖然他在今日之前從未遇見過。楊引恩只能期盼他是個優秀的顧問了。

將車子開到一所女子高級中學前,這是他們的目的地。

先前已經跟學校知會過,楊引恩在警衛面前拿出刑警識別證,身後的林衣雙手插在褲袋,一副吊兒郎噹的樣子,仍在東張西望。

順利領取訪客證件後,楊引恩看了下錶。

還在上課中,下一堂課,學校有安排自習,讓他們能夠和學生稍微談話……

正思考著,林衣卻越過他,大步往走廊中間的樓梯走去。

「咦?」楊引恩一愣。隨即飛快追上他。「你幹什麼?」他問。

「三年忠班,三年忠班……」林衣並未理會他,僅是目視前方,喃喃自語著,環顧一樓並沒有三年級教室後,迅速上了樓梯。

三年忠班,就是部長女兒原本就讀的班級。

楊引恩一瞬間見到他臉上的表情,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那眼神,閃著什麼。

可沒有時間能夠細想了,林衣一反本來的懶散姿態,眨眼間便找到了三年忠班。

見他就要衝進去,楊引恩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膀臂。

「談話時間還沒到。」不是現在。

「欸?談話時間,那是什麼?」林衣問,就像是真的不明白,旋即他竟毫不猶豫地拖著楊引恩闖入了班級!

整個班的學生,視線在一剎那間射在他們身上,正在講課的老師更是傻眼。

「咦?你們——」

楊引恩真的沒有預料到林衣竟會有如此魯莽的行為,在察覺已經造成錯誤的同時,楊引恩很快地對著老師道:

「抱歉,我們……」

正打算道歉後退出教室,張望著整個班學生的林衣卻甩開了他的手。

——什麼?楊引恩一頓,只見林衣直直朝某排座位走過去,最後停住在一個戴眼鏡的女學生桌前。

「什……幹嘛?」女學生不明所以。

林衣認真地注視著她,然後道:

「妳跟死者是什麼關係?」

這句話一出口,本來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其他學生,登時鴉雀無聲。

「林衣!」楊引恩很快上前,只想先把林衣帶出去。

林衣卻動也不動,只是一直看著她,又問:

「妳知道她跳樓自殺的原因嗎?」

聽到這句話,整個班級開始陷入不安的氣氛。

「林衣!」楊引恩緊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扯過身。

「再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林衣卻仍是沒有轉過臉,執著地面對著那名戴著眼鏡的女學生。「她跳樓自殺的時候,妳傷心嗎?」他問。

「林衣!」楊引恩真的準備出拳揍他了,然而林衣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卻放鬆身體,沒再堅持站著不走了。

老師總算能夠插話。

「你們這……警官,這是怎麼回事?」他是有接到通知的,但並不是這堂課過來啊。

「沒什麼,抱歉,是我們弄錯時間了。」楊引恩不敢再放開林衣,牢牢緊緊地抓著他,帶著他準備離開。

在他們踏出教室門口前,那個被逼問的女學生站起來了。

她紅著眼眶,直視著楊引恩和林衣,堅定且嚴肅地說:

「我不知道她自殺的原因,但是,我非常地傷心!因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那天我去補習班上課,是個下雨天,我沒能阻止她……」沒有能將話說得完整,她哽咽著,低頭哭了出來。

這哀傷的情緒感染了整個班,陸陸續續地有其他學生低泣的聲音出現。

「對不起。」楊引恩只能這麼說,將林衣帶了出去。

一到無人的角落,楊引恩就回過頭,他努力壓抑情緒,冷靜地和林衣對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和相關者談話是有其規定的嗎?」尤其對象是可能還未成年的學生,一個弄不好,就會成為社會版頭條。

林衣只是漫不經心地笑著,道:

「就是她喔。」

楊引恩一頓。

「咦?」

「兇手啊。」林衣笑道。

這並不是他殺案件。楊引恩道:

「部長的女兒是自殺的。」所有的證據都是這麼呈現的。

「我沒說她不是啊。」林衣雙手交疊在腦後,還是那麼不正經地道:「不是要找原因嗎?就是她喔。」

他的態度實在太像開玩笑,於是楊引恩看著他。

「為什麼你這麼認為?」

「她說了謊,三個問題都是。」林衣用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的口氣說道。

「你……」楊引恩真的有點訝異了。沉吟了半晌,他問:「你是肢體語言方面的測謊專家嗎?」像電視影集那種的。

「不是。」林衣只這麼道,隨即抬起頭說:「什麼聲音?」

楊引恩一聽,是下課的鐘響。

連學校鐘聲也不知道,他開始不明白林衣了。

之後,在班級導師和教務主任的陪同下,楊引恩先解釋林衣上一節課的行為,說明他是警方顧問,還不大熟悉,有稍微不當的地方請學生們見諒。楊引恩並不是很會說謊,幸好這些並不是謊言。

而後,他對忠班整個班級進行粗略的談話,問的其實都是之前已問過的問題。

過程之中,林衣只是一直在旁邊打呵欠。

結果並沒有什麼收穫。

「可以走了嗎?我想睡覺了。」在離開教室時,林衣這麼對他說。

「你……」楊引恩正想說話,有個女學生來到他們身邊。

「警官。」是那個被林衣逼問的,戴著眼鏡的女學生。

「妳是……王曉文。」楊引恩正確地講出她的姓名。資料裡寫著,她是部長的女兒沈依慧最好的朋友。

王曉文點了下頭。瞥了愛睏的林衣一眼,隨即對著楊引恩道:

「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回去告訴家長。只是,請你們以後辦案注意一點。」如此說完,她禮貌地致了下意,轉身回去教室。

本來快要睡著的林衣一下子清醒了。

「欸,她很有自信呢,還先制約我們。哈哈!」

「制約?」楊引恩皺眉。

「說著不會告訴家長,其實是在警告我們若再騷擾她就會讓家長知道,主動找你講話,表示她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做的事情會被發現,會被逮捕。」林衣發表完自己的觀察後打個呵欠,道:「我真的想睡覺了。」

今天暫時沒有結果,這並不意外,本來就是已經調查完畢且沒有人想要接的案子。楊引恩帶著林衣離開學校。

林衣一躺入後座就睡著了。楊引恩連想問他住在哪裡的機會都沒有,只得先前往自己的租屋方向。

所幸,半小時後他自己醒了,剛好正回到楊引恩住處附近。

但一醒來,林衣卻把臉塞近駕駛座頭枕旁,道:

「我肚子餓了。」

楊引恩閉了下眼,將車子駛進速食店的免下車購買通道。

「你住哪裡?」在排隊點餐時,他問林衣。

「療養院。」林衣十分感興趣地看著前車朝對講機講話。

「不,我是說你家在哪裡?」近的話或許還可以送一程。楊引恩睇著菜單。

「家?我沒有家啊。」林衣說得輕描淡寫,道:「我也沒有家人。」他一點也不在意,好像向對講機點餐這件事還比較重要些。

楊引恩一愣。剛好換他們了。

隨便點了兩套餐,楊引恩順著車道前進付帳取餐,駛離後才道:

「那你今晚……怎麼辦?」

從這裡回去療養院,要兩個小時車程。

「什麼怎麼辦?」林衣反問。打開楊引恩遞給他的牛皮紙袋,抽了兩根薯條來吃。「外面居然有這種食物!」就像是生平第一次吃到,他驚奇地說。

楊引恩輕嘆口氣,也只能帶著林衣回到自己家。

雖然今天才認識,但還要共事不知多久,只是住一晚而已,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問題。

拿出塞在信箱裡的報紙,一進門,楊引恩正想詢問林衣要先吃還是先洗澡,林衣卻自動自發拎著裝滿速食的紙袋走到沙發坐下。

楊引恩無語一會兒,一整天相處下來,覺得此刻林衣的沒禮貌好像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你自便。」他只能這麼說,接著到自己房間,拿好乾淨衣物,直接進入浴室。

他討厭把外頭灰塵帶進家裡,所以一回家便是先將自己清洗乾淨。

溫水淋在他的臉上,他閉著眼睛,也讓腦子清楚一點。洗完走出來,他用披在肩上的毛巾擦著濕髮,走到客廳。

只見林衣一副吃飽喝足的模樣,還大字型躺坐在沙發上。

不知道吃完薯條那油膩的手指有沒有到處亂抹。楊引恩對林衣道:

「換你了。」

「什麼?」林衣沒會意過來。

「去洗澡。」楊引恩道。他已經把乾淨的毛巾放在浴室裡了。

「喔,也好。」林衣站起來,朝楊引恩指的浴室走去。

至少還知道洗澡是什麼。楊引恩本來真的有點擔心林衣的基本生活常識。

聽見浴室傳來水聲,但又有點奇怪,他轉過頭,看見浴室門並未關上。

還是收回前言。楊引恩閉了閉眼,不想走過去幫他關了,免得看見不想看的東西。

所幸浴室是乾濕分離,還不用煩惱水會噴灑出來。

走到客廳,他坐在沙發上。

長几上全部都是吃完的垃圾,全部。

因為他的那一份餐也被吃掉了。

楊引恩第二度閉眼。

算了,他對食物本來也沒特別執著,能不餓就好。從櫥櫃中找出兩根能量燕麥棒,他泡了杯黑咖啡,坐回沙發,翻看著案件資料。

死者沈依慧今年高三,十八歲。在事情發生後,檢警調查她所有留下的東西,並未有任何可疑之處,她的生活非常單純,沒有書寫日記的習慣,網路社群的帳號,父母知道密碼,所以也沒什麼困難地調出紀錄。

除了家裡,就是學校,以及補習班,交友狀況十分正常。沒有喜歡的男性,也不曾傳出感情糾紛。

她的成績優秀,一直以來都是年級第一,王曉文則是第二,只有在這學期才翻轉過來,王曉文連續拿了三次第一。她們不僅是好友也是敵手。

或許有點惺惺相惜的意味?由於林衣白天在學校曾指王曉文為沈依慧的自殺原因,楊引恩不禁稍微留意這個死者好友。

但是,沈依慧自殺的時候,王曉文正在補習班上課,而且是坐第一排。不在場證明非常明確。

楊引恩翻到後面的驗屍報告。

法醫相當詳盡地列出了死因和屍體細節,沒有任何他殺的跡象。

就連驗屍報告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最多就是報告的最後一頁,寫著死者的右手掌心有個用原子筆畫的愛心形狀,經筆跡鑑定之後應是左手畫的。雖然沈依慧慣用手是右手,但推測是沈依慧上課無聊時畫的,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只用了一行寫過。

這份文件他已經看過好幾次了,仍是找不到突破點。今日去學校的談話,也沒有任何線索。

或許就只是自殺。高三的年紀,考試的壓力,是相當合理的。

但部長夫人會沒辦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

辦案講求科學證據,而如今檯面上所有的證據,的確都是指向沈依慧自殺;在大考前,沈依慧連續三次拿了年級第二,這在沈依慧高中三年來是沒有發生過的事,同學也證言,考前沈依慧也抱怨過對考試已經厭倦,於是也順理成章地成為推論的自殺理由,就是大考前的學業壓力。

……那麼,林衣為什麼得出那樣的結論?

「世界上不存在沒有秘密的人。」

耳邊忽然響起林衣的聲音,楊引恩一愣。他太專心了,以致於林衣走到他旁邊都沒發現。

他抬起眼,卻見林衣全身赤裸,一絲不掛,頭髮肌膚甚至還在滴著水地站在他面前。

楊引恩有一瞬間不知該有何反應。

只看林衣絲毫不覺自己有何地方錯誤,甚至光裸著屁股坐在沙發上。

楊引恩深深吸口氣。他需要酒精,75%的那種。

「你在證明反論給我看嗎?」他冷冷說道。全裸著沒有秘密。

還是在炫耀那個不大東方人的尺寸。

「欸?」林衣沒有理解。

楊引恩站起身,走進浴室,取出幫他準備的乾淨毛巾,扔在他身上。

「擦乾。還有,至少把下半身圍起來。」就算那個尺寸很傲人,他也不想看。

林衣低頭瞧了眼自己。

「我洗完澡和睡覺從來不穿衣服的。」

楊引恩從抽屜裡拿出乾布和消毒酒精。

「這裡是我家。」他只這麼道。

林衣撇了下嘴,碎唸道:

「外面真的好麻煩。」站起身把自己稍微擦乾,他將毛巾圍在下身。

因為不大會用,弄了幾次都沒成功。楊引恩在將沙發消毒完之後,忍不住幫他把繞在腰間的毛巾邊塞好。

這麼做只是為了不想看到礙眼的條狀物晃來晃去。

楊引恩開始感覺自己好像褓姆了。

將這些亂七八糟擺到一旁,楊引恩重新坐下看著報告。

林衣卻讓他不得安寧。

「喂,明天也可以吃那個嗎?真的太好吃了。」林衣意猶未盡地看著垃圾桶裡的速食包裝。

這當然是楊引恩清理的。他沒有理會林衣,只是思考著林衣剛才說的那句話。

然後,他發現了。

沈依慧的調查報告裡,什麼都有。

就是沒有秘密。

就連網路上的通訊談話,父母也都因為知道密碼而看過,沈依慧的遺物裡,沒有任何隱藏起來的事。

這明明是一個不自然的地方,卻又因為留下的東西太過清楚,而掩蓋了過去。

楊引恩沉吟。

「她的家教很嚴。」聽說是這樣,現在看起來也的確如此。基本上雙親掌控著一切,沈依慧在家裡不能擁有任何隱瞞。

「我明天還想吃那個。」林衣還在說。

楊引恩注視著他。

「你到底看出了什麼?」

林衣道:

「我明天早餐午餐晚餐都要吃那個。」

楊引恩瞇起眼。

「先說,才成交。」

「好吧。」林衣側坐著,手肘靠在椅背上,支著臉道:「她把秘密藏得很好,不會有任何被發現的實體存在。像是文字。」

「你這麼肯定她有秘密?」楊引恩質疑。

「我說了,世界上不存在沒有秘密的人。」林衣不正經地笑道。

這句話雖然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卻意外地具有說服力。

所以,他們應該調查沈依慧那可能存在的秘密嗎?楊引恩思考,尋找著突破口。

但有件事,他想先知道。

「你為什麼確定王曉文說謊?」

林衣似乎覺得這些問題很無聊,乾脆又躺下來了。

「我問她第一個問題的時候,她眼睛往右上飄了。」

……那不就是影集裡面演的嗎?一種心理學。

但那只是電視劇。

才這麼想著,卻又聽林衣懶洋洋地道:

「當然這個理論也有人做過實驗,不是那麼牢靠,因此,如果只是這樣,她說謊的機率是三成。但是之後,她直視著我的眼睛,說謊的人一般不敢看對方的眼睛,而她就像在證明她沒說謊,直直地看著我,回答了其他兩個問題。」他摸到遙控器,打開電視。

楊引恩聞言,道:

「那不就是沒說謊?」如果照他這麼講。

「她沒有提到好友的名字,只用『她』這個字做代稱,這是一種構造謊言時把自己擺在案件之外的本能,這跟她最一開始的反應結合,連續下來的行為,使她說謊的機率升至六成。」林衣轉到新聞台。

這些就不是影集裡說的了。楊引恩問道:

「還有?」

「她提起補習班,下雨,跟我問的問題,毫無關係。人的回憶並不是那麼可靠的,通常你不會記得每一件事,會把場景描述得那麼清楚,是避免自己講錯被懷疑。」林衣抬起手,伸出修長的食指,往斜上慢慢一畫,像中了彩券那般,愉悅道:「搭啦!於是,她說謊的機率升至了九成。」

楊引恩並不是專家。此時此刻,他終於有種林衣真的不是療養院裡的精神病患,而是上頭派給他的專門顧問之感。

雖然喜歡裸體又隨便無禮。

林衣因為豪邁的躺姿,從毛巾底下又露出分量十足的條狀物體了。楊引恩起身,索性坐到另外一邊,眼不見為淨。

「假設你的理論為真,關鍵的確就是王曉文,但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下,我們什麼也不能做。」尤其對象是高中少女,會十分綁手綁腳。

「欸?什麼都不用做啊。」林衣橫在沙發上道,長腿翹得高高的。說:「她沉不住氣的,她都主動找我們說話了,只要等在校外,稍微讓她知道我們的存在就好,反正,這個月她一定會自爆。」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就是這個月?」自信哪裡而來?

「因為……我講得好累,不想講了。欸,這個,兇手是她爸爸和哥哥。」林衣指著電視忽然這麼說。

「咦?」楊引恩望向螢幕,畫面卻剛好跳開進了廣告。

林衣揉了下眼睛。

「我想睡覺了。」他道。

和林衣相處一整天下來,楊引恩確認自己真的是相當冷靜的一個人。

「睡沙發。」他冷淡對林衣道,將文件整理收拾好拿在手上,轉身走進自己臥房,同時關上門。

這一夜,楊引恩沒有理會林衣在客廳的鼾聲,只是研究讀到爛熟的報告,思索著沈依慧自殺跟王曉文之間的連結關係。

果然還是因為成績嗎?

他不認為王曉文是兇手,因為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殺,他的目的,是要找出原因。

隔天一早,他是被叫醒的。林衣在房門外一直敲門說早餐要吃速食。

在準備盥洗時才發現林衣沒有衣服可穿,因為昨天丟在洗衣籃裡了。楊引恩只得從衣櫃裡翻出衣褲,長褲被林衣穿成八分褲,上衣也緊得身體曲線畢露,總之不管了,可以遮住身體就好。

接著兩人出門,楊引恩先帶著一直吵的林衣到連鎖速食店,然後抱著那些垃圾食物,林衣終於閉嘴了,而後車子前往昨日才去過的女子高中。

正是上學的時間,楊引恩坐在駕駛座上,想了一下。

「你說要讓對方知道我們的存在?」

「對啊。」林衣吃著薯餅,早餐的菜單沒有薯條讓他不滿意了一下,但因為也很好吃所以算了。

楊引恩轉頭看著他,旋即傾身伸長手,越過他的身體,幫他打開車門。

「那你下去,帶著你的早餐。」

「為何?」林衣舔了下油膩的手指。

楊引恩不解釋,只道:

「快點。」

林衣只好拎著裝著餐食的紙袋下車,他人高,便將東西放在車頂上,雙手靠著,一邊吃一邊喝可樂。

那異常醒目的俊美容貌,果然立刻引起路人注意。

林衣卻只是專注在自己的食物上,直到吃得乾乾淨淨。

「可以進去了嗎?」他靠在車頂上詢問,連手指都舔得沒有味道了。

「不行。」楊引恩只是道。

林衣也就乖乖地繼續罰站。

直到鐘響了,早自習開始,也不再有進入校門的學生。楊引恩看看時間可以了,轉眸睇向車窗。

窗外,就是林衣因為上衣太短而露出腹部的景象。

……總之,得再去買衣服。

喚林衣上車,到同一間商店添購足夠的衣褲後,楊引恩轉而回到警局做報告。

林衣在警局裡,也是擺出跟外界隔絕已久的科學怪人樣,因此引人注目。或許他的外表也是造成別人側目的原因之一。

總之,連大隊長也顯得有點訝異。

「這位是顧問?我還以為哪裡來的電影明星呢!」

被人當面發表了這樣的感想,林衣無關緊要地聳肩道:

「我沒拍過電影。」

楊引恩向長官匯報過後,和林衣離開了警局。

「為什麼你同事都一副嫉妒你的樣子啊?」坐進車內,林衣開口問。

從踏進警局到出來,也不過就和那些人短短視線交會一分鐘,林衣居然能看出同事的不友善,甚至準確地指出那種情緒是嫉妒。

楊引恩沒有回答。因為他是警察大學畢業的,一分發位階就比警局的老前輩來得高,簡單說就是學歷有差異,他明明算是菜鳥,卻空降在幹了十數年的前輩頭上當上司。

他們喊他警官的語氣裡,總夾帶著一絲諷刺。

對方的不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這種不知算合理還是不合理的制度隨處可見,像這樣的無聊破事,楊引恩並不是很想浪費時間說明。

現在該專注在案件上面。

放學時間到了,楊引恩帶著林衣回到學校前面,一樣的位置,一樣叫林衣站在車旁。

沒辦法保證王曉文是否會看到他們,但是有個顯眼的存在就解決了。就算王曉文沒有親眼發現,同學間的傳言也會到她耳朵裡。

在校門口不再出來學生後,楊引恩開車載著林衣回家了。

當然這晚也是速食裸體睡沙發。

晚間,他想看下報紙,卻不曉得訂的日報跑哪裡去了,明明有拿進家裡。

隔天,由於楊引恩不想再跟著林衣的飲食了,早餐他自己買了飯糰豆漿,林衣還是薯餅豬肉堡,只不過飲料被看不下去的楊引恩換成鮮奶。

「警官!」

聽見呼喊聲,楊引恩望過去。

一個笑嘻嘻的女學生,扔了一個小東西過來。

那東西劃出拋物線,落到了站在車旁的林衣面前,林衣伸手接下。

楊引恩看到那是裝在小袋子裡的糖果。

這女孩不是第一個了。大概是他們在校門口站崗的消息傳開了,從早上開始,陸陸續續有女學生塞東西過來。

不外乎是巧克力,小餅乾,各式各樣的糖果。

當然都是給林衣的。

「這也很好吃耶!」林衣每個都拆掉包裝扔到嘴裡,他喜歡新鮮,有重複的就先扔進車內置物格。摸到一個不像能吃的東西,他挑出來,彎腰從車窗問楊引恩道:「這什麼?」

楊引恩瞅著。是個包裝成糖果的保險套。

比起現在女孩的開放,還是林衣的反應比較讓他意外。

「……你連保險套都不知道?」楊引恩問。

林衣將不能吃的保險套丟進車內。

「保險套的話我知道啊,但兇案現場的保險套通常是用過的,還時常帶血。」包裝成這樣的他沒什麼認識。

楊引恩已經不想去探討林衣以前究竟是在什麼環境中生活的。

只是,雖然他對林衣這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在朝夕相處間,仍是透過微小的事情更加認識林衣了。

這個案件,會將他們拉在一起多久?

楊引恩的問題,很快得到解答了。

約莫第四天,就在上學的學生幾乎都到校之後,王曉文站在校門口前,很顯然地是在瞪視著他們。

「啊哈哈哈,她要來自爆了。」林衣靠著車頂,嘴裡含著棒棒糖笑道。

王曉文果然朝他們走過來。

所有的事情都照著林衣的推論在進行。雖然,在此之前,楊引恩都沒有想要追問林衣的專業到底,但是現在他真的想知道。

「你是心理學家嗎?」權威的那種?

林衣舔了下棒棒糖。

「不是。雖然也是有看過書。」

他們沒有能再交談下去,因為王曉文已停在他們車前。

她略微惱怒道:

「你們到底為什麼一直在這裡?信不信我去投訴你們騷擾學生?」

「我們什麼也沒做。」楊引恩道。

王曉文皺著眉頭,神色有些不安定。

「我要談話,開門讓我進去。」

楊引恩道:

「妳未成年的話,我們不能隨便和妳談話。」

王曉文神經質地瞪著他。

「我滿十八了。」

楊引恩聞言,按下中控鎖。

王曉文左右看了下,確定沒什麼人見到,立刻開門坐進車內。

林衣則仍舊雙手靠在車頂上,沒有一起坐上車的意思。

楊引恩對她道:

「你要談什麼?」

「你們一直等在校門口,不就是想要個答案嗎?我現在若告訴你,你們就可以滾了吧!」王曉文的態度有些強硬。

「那要視妳的答案而定。」楊引恩說。

王曉文咬著手指,想一想之後道:

「我會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們,你們偷錄音也沒用的,我知道違法取得的證據在法庭上是不能使用的。」

雖然不少外國法庭劇都是這樣演的,但在國內,實務上,是由法院自由心證。楊引恩沒有解釋,只問:

「發生什麼事?」

「我……」

「沈依慧手掌上的愛心是妳畫的。」林衣忽然探頭至車窗,打斷了她。他的棒棒糖吃完了。

楊引恩一愣,王曉文更是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

她不安地道:

「你……你怎麼知道?居然查得出來?原來是因為這樣,所以才鎖定我是嗎?」

不是。楊引恩看著坐進副駕駛座的林衣。

「妳們是情侶囉?」林衣笑問。

楊引恩又是一怔。在男子高中或女子高中,青春期的同性戀慕其實並不罕見,有時只是一種專屬那個時期的錯覺。

但因為清查沈依慧所有相關物品,皆無情感糾紛的跡象,所以這始終沒有在調查選項裡面。

「不是!」王曉文大聲地反駁。「是她喜歡我而已!」她瞪大眼。

林衣還是不正經地笑著。

「喔,然後呢?她就故意考輸給妳了?」

「你……你看過她的考卷?」王曉文真的十分震驚。

「沒有,沒有這項證物。我就著現有的調查歸納一下而已。」林衣感覺到視線,便回望楊引恩,然後輕浮地露出笑容。

王曉文解釋著:

「這可不是我要求的,我只不過跟她要好一點,她就做出這種事,她就是笨啊!」

眼看林衣又要開口,楊引恩先道:

「妳為什麼在她掌心畫愛心?因為她喜歡妳?」林衣的態度太過於輕率,他擔心讓林衣再問下去,會發生無法控制的情況。

被抓到這個點,王曉文有點無法自圓其說了。

「我只是……假裝跟她談戀愛。」

「假裝?」楊引恩見林衣想說話,從置物格裡掏了多的巧克力給他。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不想讓她傷心,好嗎?」王曉文瞪大雙眼,就像是這樣會增加可信度。道:「但是她太煩了!還幻想著畢業要跟我一起住,我受不了!所以我就說要和她分手,因為怕她糾纏,我告訴她,如果她不肯答應,就告訴她父母。」

楊引恩一頓。最後,竟回到了沈依慧的雙親身上。

王曉文接著大聲道:

「事情就是這樣!我哪知道她會跳樓!只是談分手而已啊,我又沒有太過分威脅她什麼!是她太過軟弱了!啊,或許,其實根本和我無關,是因為她再也撐不住成績壓力了。」

若是沈依慧在意成績,怎麼會故意考輸她呢?現在沈依慧已經死亡,無論如何都死無對證了。

楊引恩道:

「妳還有其他想講的嗎?」

「沒有了!很多說分手最後自殺的,他們另一半都沒罪,我也不會有!我查過網路了,我根本搆不上教唆自殺的罪名!你們也沒有任何立場抓我,所以,我已經坦白過了,請你們不要再來學校了!」王曉文這麼說完,打開車門下了車,跑進學校裡。

「……你覺得如何?」楊引恩關掉口袋裡的錄音筆,問著林衣。

林衣舔了下手指的巧克力,笑道:

「我覺得啊,她的故事,也可以說成,她因為始終考不贏死者,知道死者對她有好感,所以假裝和她談戀愛,誘使死者考輸她,最後因為再也受不了死者,知道死者家教很嚴,於是說出要告訴父母這種話,死者就跳樓了。她是永遠的第一名了。」

同樣的關鍵,卻可以組合成不同的故事。

只是,王曉文說的沒錯,這個案子送到檢察官那裡,即使死者是部長女兒,連起訴的機會都不大。因為無法證明王曉文預知沈依慧會因此跳樓自殺。

法律所規範的,是有限制的。

到此為止了。

最後的最後,仍是因為家教過嚴而導致的結果。

成為刑警以來,他明白,並不是每個案子都會有轟轟烈烈的結局,或出人意表的戲劇性結束。

能夠做到的,也只有下一次也盡力偵辦這件事而已。

「……為什麼,你一開始就知道是王曉文?」在證實王曉文果然是關鍵之後,楊引恩問出最想明白的這個問題。

「你沒注意到嗎?」林衣指著自己左手。「整個班級只有王曉文是左撇子。」他輕鬆自若地道。

聞言,楊引恩卻睜大眼眸。

竟然是因為如此!左手畫的愛心圖案。報告書裡那毫不起眼的一行字,竟是最重要的線索。

「但你怎麼能這麼確定那是別人畫的?」

「數據顯示,青少女自殺最大的原因,是感情因素和人際關係。那麼,關鍵就一定是親近的人。」林衣就像聊著天氣好壞那般,掛著笑容道:「整部調查報告裡,死者的人際關係並沒有問題,而她也沒有任何和男性接觸的跡象,甚至她的處女膜是完整的,唯一能和感情因素扯上關係的,只有手掌裡那顆愛心。」

他只見過林衣閱讀那份報告一次,就是從療養院接他出來在車上那時。而且,林衣看得非常隨便。

卻連這種細小的地方也沒有放過。

明明只是不起眼的碎片,但林衣卻是拾起來拼成了拼圖。這就像林衣先前說明給他聽的,為何認定王曉文回答的是謊言。

親近的人,非男性,左撇子,將零碎的碎片一連串拼湊起來,找出了最有可能的那個人。

當鎖定的對象說謊之後,再一次提高機率,最後終於成為了解答,

總是冷靜的楊引恩,讓自己不要洩漏太多情緒,道:

「你的專業……到底是什麼?」

林衣想了一下。

「真的要說的話,是統計學吧。」他因為無法在副駕駛座上盡情伸長雙腿而感覺不舒服,便起身爬到後座。「好了,接下來就都是你的工作了,我該辦的部分結束了,帶我回療養院吧。」他道。

楊引恩一頓。

「咦?」

「怎麼?難道你要讓我繼續住你家?你不是只想忍耐到事情辦完嗎?」林衣說道,輕描淡寫且毫不在乎。

原來他是知曉的。雖然楊引恩認為自己完全沒有擺出明顯不歡迎他的態度,但是現在他已經十分清楚體會了,洞悉人心的林衣會察覺這種小事也不意外。

楊引恩發動引擎,往療養院的方向駛去。

長達兩個小時的路程,林衣閉目睡在後座,沒有再出過聲音。在就要到達目的地時,他才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楊引恩看著正在後照鏡裡伸懶腰的他。

「……你住在療養院裡多久了?」

「啊?十年。」林衣轉了轉脖子。

這實在是讓人訝異的回答。楊引恩沒有料到會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就算是為了做研究,也實在太過偏離正常了。

「你沒有地方可去嗎?」他只能這麼問。

「對啊。」林衣回答。

「你明明不是病人,為什麼要一直住在那裡?」楊引恩的意思是,他是個成年人,要離開隨時可以離開。

「因為我在等別人來領我出去。」林衣道。

又是一個預料之外的回答。

「什麼?」領?

「啊,到了。」林衣說。

楊引恩望著前方,將車子停在療養院的停車場。

林衣開門下車,沒有任何一點猶豫,雙手插在口袋裡,往大門走去。

就連聲再見也不說。

「林衣。」楊引恩也跟著開門下車,在思考前,先叫喚出聲了。這是很少發生的事,由於職業關係,加上天生的個性,他總是十分沉穩。

「什麼?」林衣站住,回過頭看他。

「……沒什麼。」楊引恩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說什麼。

聞言,林衣沒有再停留,走進建築物裡。

楊引恩坐回駕駛座,將車子駛往市中心的方向。

回到警局,他將調查的結果,以及得到的證詞,寫成不帶感情的報告呈交出去。至於長官或是部長要怎麼做,那已經不是他責任範圍的事了。

然後,他回到家,洗去一身疲憊。

電視報導著最近的頭條新聞,他則在家裡尋找好幾天沒看到的報紙。

或許也是一種職業病,他總是習慣要看報。

書架茶几甚至廁所,放著娛樂和體育這種副版,可是最重要的頭版和社會版不見了。

找了又找,終於,他在沙發底下看到了。

除了林衣看完之後塞在下面,也不會有別的可能了。倒是沒想到林衣也會有閱讀報紙的習慣。

可能跟他一樣也是職業病吧。楊引恩將亂七八糟的報紙從沙發底下挖出來,進入眼簾的灰色紙張,卻一張張被標示了密密麻麻的手寫重點。

楊引恩愣住。拿起來仔細一看。

每則未破案的刑事新聞旁邊,寫著性別年齡以及職業,有的甚至寫明親戚或鄰居,卻都不是被害人的特徵。

楊引恩睜著眼,忽然明白了!

這些是兇手!

楊引恩簡直不敢置信,只憑著新聞的描述,林衣竟然可以分析出這麼多,甚至指明了兇手。

電視新聞正播報著數天前殺害一名女童的兇嫌,是女童的繼父和繼兄。

楊引恩看著,緩慢地放下手裡的報紙。

他突兀地想起他問了林衣,為什麼王曉文這個月一定會坦白。

直到現在他才想通。

下個月就是大學考試。身為考生的王曉文,是絕不會讓此事影響她的。

也因為如此,所以承受不了壓力自爆了。

心臟跳得又急又快,楊引恩的手心出了汗。

一個星期過後。

林衣穿著病人服,坐在交誼廳內,望著整間精神病患,時而聊天,時而遊玩。

就跟過去這十年的每一天相同。

「林衣。」

聽到有人叫他,林衣懶洋洋地抬起臉。看見白髮蒼蒼的老院長佇立在門口。

「有人找你。」

老院長說道,讓開了身體。

只見楊引恩站在那裡,抬起手裡拿著拜託部長特權弄來的,正式的刑案偵察特別顧問證件。

「你說你在等人來領你,誰來領都可以嗎?」

楊引恩道。

他並不是衝動之下決定的,就算可能會後悔,他卻只知道,林衣絕不能埋沒在這裡。

林衣只是看著他。

最後,又是那樣不正經地笑了一下。


























★班長的囉哩囉唆

啊~明明今天印好的個人誌要送來了
要開始忙了
我在幹什麼!!!XDXDXD


TesT故意寫成兩個大寫
其實沒有什麼含意
就想要這樣寫。


這不是推理故事
這不是推理故事
這不是推理故事

這是BL
這是BL
這是BL

很重要所以要說三遍!

我就是好想好想好想寫一個人格異常有病的傢伙喔!!!!!XDXDXD
(當然現在還看不出他多有病啦)


總之也許之後也會寫成單元形式
一個案件一單元這樣
但不是推理故事!!!!!XD

雖然辦案少不了
但不會在那邊推理猜兇手
不會像金田一那樣。XDXDXD

以上
早上要去拿預訂好的便利袋
然後下午書就要送來啦!
明天包書!


謝謝各位同學。(鞠躬)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data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