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RE 7
尹沖默的計畫很簡單。
邀約被拒絕，那就暫緩攻勢，不要開宗明義表示挖角，得先要和對方增加接觸機會博取好感。但是，沒有交會點。
那就製造出來。
這對他來講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雖然如此，要怎麼談，他卻有點拿捏不定，也不是沒有挖過別家的人才，可是，這次的對象顯然不好搞定。注視著不遠處的鄭初弦，他先露出微笑。
鄭初弦有一瞬間地停頓住，隨即和自家公司的設計師繼續往前走。
尹沖默自然地跟上去，道：
「今天是帶後輩來工作？」他是明知故問。
鄭初弦沒有立刻回答，身邊的年輕設計師面露疑惑，先是觀察了下，才出聲道：
「初弦哥，這位是？」
「……是負責這個建案的建築設計師。」鄭初弦總算開口。
「沒錯。」尹沖默從口袋裡掏出名片，遞給了鄭初弦身旁的年輕人，用工商的口吻道：「這裡的住戶就麻煩你們了。」
年輕設計師趕忙站定腳步，雙手接下，禮貌地說：
「啊，當然，我一定會盡力。」
鄭初弦不得不跟著停下。
「……走了。」在見到兩邊短暫交流結束後，他低聲道。
「雖然你們的初弦哥在工作上相當可靠，不過在商業上的待人處事方面似乎沒辦法成為你們的榜樣呢。」尹沖默意有所指地笑著說道。
「欸？」年輕設計師不解這兩句話的意思。
鄭初弦抿住了嘴唇。他輕慢地呼吸了一次，道：
「我們還有其他的事，要先走了。抱歉。」拿出極盡所能的工作應對模式，他越過尹沖默離開了。
年輕的設計師見狀，先是點頭跟尹沖默禮貌地示意了下，隨即趕緊追上去。
尹沖默沒有再跟，只是睇視著鄭初弦清瘦的背影。
他是個急性子，可是眼下不能急。反正，接下來還有見面的機會。
一切都如他所預料。過了幾天，為了第三戶的請託，鄭初弦再次跟後輩來到了尹沖默的這個建案。
不同的是，這次在鄭初弦來到前，尹沖默就已經在大門口等著。
甚至彷彿要彰顯存在感似，不急不徐地跟在鄭初弦旁邊，因為還在考慮用什麼態度與鄭初弦相談，所以他遲疑著並未開口，反而和年輕的設計師與住戶還聊上了幾句。
只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到了根本難以令人無視的程度。
「初弦哥，那個尹先生到底是要幹嘛？」在丈量室內的時候，後輩忍不住趁著尹沖默在客廳和住戶談話的時候低聲提問了。
「不知道。」鄭初弦淺淡地回答，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他卻專心在工作上，告知年輕的設計師應該要再次確認的部分。
後輩設計師就算隱隱感覺尹沖默在糾纏自己家的初弦哥，也沒能多問個清楚。
設計師兩位，以及建造的建築師都陪同，住戶沒想到不高的預算卻是如此尊榮的待遇，一臉笑容相當滿意。
在送走客戶後，鄭初弦也隨即和後輩離開了。
尹沖默錯過了攀談的時機。翌日，後輩設計師接到前兩戶的住戶電話，說有幾處還想討論和修改，於是再次約定好見面。
「不好意思啊，因為建築師建議我們這裡要多看看，所以又麻煩你們一趟……」人生第一次買房的新婚夫妻，因為有力人士的意見而稍微動搖是很正常的。
尹沖默就佇立在夫妻身旁，一派專業的模樣。鄭初弦沒有看他，只是和後輩在住戶介意之處，進行修正和其他要求的加註。
在結束後，這次也始終陰魂不散跟著的尹沖默總算對鄭初弦道：
「如何？我介紹的客源還不錯吧？」有點邀功意味的。初步丈量已經結束，接下來室內設計師便會有個進行繪圖的工作時程，雖然他稍微使了伎倆讓他們多跑了一回，不過即使如此也很難再密集地過來了，他這次得抓緊出擊才行。
「咦？」後輩設計師第一次聽說這工作是透過建築師介紹來的。
尹沖默沒有理會他，只是續向鄭初弦道：
「這種工作，我這邊要多少有多少，如果需要的話，我隨時可以幫忙的。對了，請問你『現在』終於有空和我一同用個晚餐了嗎？」他一笑，自認已經拿出了友善的一面。
鄭初弦沉默了。片刻，他低聲對身旁的後輩道：
「你先回去吧。」
「呃……」後輩即使感覺氣氛有些怪異，也不好當場詢問，只得道：「我知道了。公司見囉，初弦哥。」語畢，他也向尹沖默稍微致意，旋即轉身走了。
就算是用卑鄙的方式，不過總算取得兩人獨處的機會，尹沖默十分愉悅，像個紳士般朝前方揚起了手，道：
「請。」
鄭初弦沒有看他，只是邁開了步伐。
尹沖默帶著鄭初弦，來到了一間巷弄中有點隱密的餐廳，服務生引導著他們坐進了包廂內面對面的位子。
盤算著該如何起頭的尹沖默，在暗中打量著鄭初弦時，忽然發現鄭初弦戴的眼鏡綁上了鏈子。一時好奇地伸出了手越過了桌面，他用長指勾著那條細鏈。
「你之前也戴了這個嗎？」他現在才注意到。
鄭初弦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訝異，身體往後避了開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尹沖默不覺得自己行為有異，根本連碰都沒碰到鄭初弦，他只覺得鄭初弦好像有點敏感。重新坐正後，他道：
「我就想跟你聊一聊而已。」
「用威脅的方式嗎？」鄭初弦道。如果聽話，還會再給工作，尹沖默先前的發言他很確定是這種意思。
「你要這麼認為的話我不否認，不過這本來就是談判的方法之一。」商場上打滾久了，怎麼能天真無邪？「如果你不是一直拒絕我，我也不會用這種方法。」他道。把原因怪在鄭初弦頭上。
鄭初弦不打算和他做言語上的爭辯，只想快點結束。
「所以，你是想聊什麼？」
「先點餐，我餓了。」這是真的。尹沖默翻開菜單，雖然問了鄭初弦想吃什麼，不過因為沒有得到回答，他只好自己對服務生點了兩人份的套餐。
「我不是來吃飯的。」鄭初弦道。
尹沖默就是要他坐在這裡。
「反正我點了兩人的分量。」
鄭初弦垂著視線。
「我沒有說要吃。」
衡量著接下來要講的話，尹沖默摸了下自己雅致的袖釦。
「我很想請問你，之前你似乎並沒那麼排斥我？」在精品合作的那個案子，鄭初弦雖稱不上友善熱絡，但是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處處抗拒。
「……和你的交集，我沒有想要延續下去。」鄭初弦的聲音聽不出是什麼情緒，連說的話也讓人不是很理解。
「那是什麼原因？」尹沖默手肘靠著把手，長指輕抵著額角。話問出來後，他立刻想到了可能的理由。「因為我那個時候對你的態度不是很好？」案子一開始的階段他的確心煩意亂。
「你想聊的只是這個？」鄭初弦鏡框旁那條細鏈，因為燈光而細微地閃亮著。
尹沖默稍微進入正題道：
「雖然你說不想延續，我卻相反。我倒是很想再跟你合作。」
「……為什麼？」鄭初弦低聲問。
尹沖默挑眉道：
「任何人看過我們上一次的成品之後，都不會問出你那個問題。」無論他們彼此個性合不合，或相處得來不來，從專業角度上來論，他們的合作就是無懈可擊的。
「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設計師。」鄭初弦說。
這話說得並不是沒自信，而是沒有欲求。尹沖默聞言，想了下，道：
「或許吧。可是現階段，我就想要你。」
鄭初弦明顯地停住了。
服務生這時上了幾道菜餚，擺好盤子後離去。
「可是我……不想。」安靜了一陣，鄭初弦像是自言自語地道。
既然從作品來說服不行，尹沖默只好由實際面突破。
「你現在的待遇是多少？跟我合作的話，不僅收入會提升，知名度也是。」
「我並沒有任何不滿。」鄭初弦只是這麼說。
無論講什麼都是一個句號結束，根本沒有著力點，尹沖默有點沉不住氣了。
「就算如此，在那樣的公司，你不在意自己未來的發展嗎？」
「我……」鄭初弦忽然怔了下。終於，他抬起眼睛看著尹沖默，道：「你不是要跟我合作……而是要挖角。」
本來是想慢慢推進的，不過被察覺到了也沒辦法。
「我是。」尹沖默承認道：「我認為你若在我這裡，不管是由哪個方面來看，都會比較好。是個雙贏的局面。」
鄭初弦只是眼也不眨地望著他。
「所以，你那天來公司……你跟學長講了要挖角？」他冷聲質問。
又是冒出學長這個稱呼，尹沖默沒能馬上反應過來，不過稍微想了一想，道：
「你口中的學長就是你們公司負責人的話，沒錯，我先行告知過了。」
鄭初弦抿住了嘴，一下子站了起來。原來學長之前會跟他講那些話，是這個原因。
他立刻想要離席。尹沖默見狀，卻是有些愣住。
「你去哪裡？」他趕忙起身拉住鄭初弦的手。
鄭初弦馬上地掙脫開，眼神裡有著微微的惱怒。他不再說話，轉身便走。
留下了有些錯愕的尹沖默。
半晌，尹沖默只能坐了下來。睇著桌上兩人份的餐點，他嘖了一聲。
失策了。鄭初弦和公司的關係，比他以為的還要更為緊密。
為什麼啊！那種根本沒有好處的地方。尹沖默就是想不透，不管怎麼看，都是他的工作室比較好啊！
他煩悶地思考著接下來的戰略。
鄭初弦在離開餐廳後，馬上回到了自己的公司。
才剛過下班時間，還有幾個同事在位子上，而老總的辦公室亮著燈。
「學長。」鄭初弦沒有敲門，而是直接闖了進去。
老總正在跟一位助理交談，兩人都有些訝異地看向鄭初弦。
「……先這樣吧。」老總見狀，讓助理先行退出。「怎麼了？」待門關上後，他睇著鄭初弦。
鄭初弦氣息有些不穩定。
「不管那個人……他說了什麼，我沒有要離開這裡。」
老總一怔，倒是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
「你知道了？」
鄭初弦問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的意義在哪裡？我認為這是你自己該做決定的事情，我是沒有插手的地方的。」老總道。他從來就不會用任何理由束縛設計師。
「我不想……」
老總打斷了他：
「你當初和品牌做了要求，只要合作的對象是尹沖默，你便會接下案子。你為什麼加上這個條件？」他雖然之前都沒有問過，不代表他不會問。
而現在，就是個應該知曉答案的時機。
鄭初弦輕吸口氣，不說話了。
老總看著他，一嘆。
「我其實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想要和他一起工作。」
鄭初弦抿著嘴唇。
「我只是想跟他合作一次，就一次。」
「那又為什麼是一次呢？唉，你不會解釋的吧。」老總知道就算自己問出口，也不會得到解答。就是有那種感覺。
他所認識的鄭初弦，不是那種會對人敞開心扉的個性。和輕易或困難無關，是根本就不會敞開。
果然，鄭初弦又是沉默了。
老總莫可奈何地道：
「我認為他說的是對的。我耽擱了你。一開始，我覺得他在個性和人格上，都不是個跟你會合拍的工作對象，所以有點反對，可是最後看著你們的作品，我想我沒有資格再說什麼，若你能有更好的發展，我不會也不能留你。」
「我並沒有被耽擱！」鄭初弦搖頭，而後緊握著拳頭冷聲道：「你要因為我接了工作把我趕走？」
「初弦。」老總凝視著他，有些苦笑。「我只是想讓你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你究竟為什麼這麼堅持和抗拒，我並不瞭解。但在我看來，你的拒絕，不是說給我聽，是說給你自己聽的。」他說。
鄭初弦不再開口了。他僅是冷靜地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
即便相識那麼多的日子，老總有時候也看不出他是什麼情緒。
因為他總是把自己真正的心情藏得很深。
「總之，我不會離開這裡的。」鄭初弦僅是低聲地說了這句話，隨即走出了辦公室。
老總並沒有叫住他，繼續再談下去，他也不會改變說法。
那種頑固到極點的樣子，老總非常熟悉的。
要從他這裡搶走初弦，那個姓尹的不僅還要再更多的努力，溫良恭儉謙的手段絕對是不可能的。拿出敗類的那一面還能有點勝算。
不過也就只是一點而已。
老總用力地嘆了口氣，打開了電腦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毫不令人失望的，隔天一大早老總就接到了尹沖默的電話。
比預料得還要更快。看來是動真格的。
「他想跟你合作一個案子。」上班時間，老總將鄭初弦喚了進來，並且放了一份剛剛才傳真過來的建築物3D虛擬照在他面前。
「……如果我說不要？」鄭初弦注視著桌面。「他一定還有說什麼，又拿給我們工作來要脅了嗎？」他冷著聲。
看來是已經用過威脅的方式了。老總聳肩，說：
「不，他只說如果你願意接受的條件。」雖然也可以隱瞞這些直接就從他這裡回絕，不過，以他對初弦的瞭解，初弦不會認同這樣的處理，一方面他還是想理解初弦的真心意向。
「什麼意思？」鄭初弦皺眉。
「如果你接下這個案子，他會派他底下的人，輔助我們的設計師，或者讓我們剛畢業的新人能夠見習。當然是在他的建案裡。」老總道。跟威脅的方法比，這個的確更好。
與一流的團隊工作，這對新進設計師是相當好的學習，可以快速提昇自己。尹沖默的工作室毫無疑問是頂級的，雖然老總並不是認為自家是低水準的公司，可是年資能夠帶領新人的設計師始終相當有限，因為他們的資源不足。
再者，他們接的是小案子，很難有增廣見識的機會。
重要的是，初弦是一個，對方來硬的他就更硬脾氣；但是對方放軟的話，則才有可能心軟的性子。
在這沒幾次的見面相處，就能看出初弦比起自己更看重公司裡的新人。果然是在商場打滾多年的斯文敗類。
儘管老總放不下心，可是一開始去招惹對方的，卻是鄭初弦自己。
所以他才會說，和尹沖默之間，是鄭初弦自己要決定的。
老總補充道：
「對了，他還要我特別強調，他有照你的規定，也就是透過我來傳達給你了。」
鄭初弦聞言，看著那張建築圖不語。
圖上夾著一張便箋，寫明了地址和時間。
「他會在這個地方等你，不管你接或不接，你都要告知他。」
最後，老總只是這麼道。雖然他並不認為鄭初弦會隨便對待工作，不過也真的無法從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這個案子到底會何去何從。
同樣無法肯定結果的，還有已經不知看了手錶幾次的尹沖默。
佇立在建築內的中心，因為空曠的關係，稍微一點聲音都會造成回聲。他又一次睇著手錶盤面確認指針所在位置，他提早了很多到來，雖然等待的感覺相對漫長，不過也是就這樣消耗到了他寫在紙條上的時間。
直接就挖角是不成了，所以他這次提的是合作，總之也是想要先拉近關係，可是如果又被拒絕是要放棄了嗎？還是要繼續想別的辦法？
總覺得有種不服輸的心情，根本連個像樣的對話都沒有達成就要承認失敗，他不是很能接受。在腦海裡盤算著各種可能的走向，專注到有人走近了都遲鈍得沒發現。
一回過神，見到鄭初弦站在他身後，尹沖默當真吃了一驚。
「呃。」明明是個回音這麼大的地方，他竟然都沒注意到腳步聲了。很快地收拾訝異表情，他換上從容的笑意。「能看到你，是個好的開始。」本來還想過只會接到一通拒絕的電話。
鄭初弦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抬起臉，看著所在的建築物。
「毛胚屋？」
所謂的毛胚屋，就是房屋已完成灌漿，外牆及室內尚未進行美化，甚至沒有任何修飾，外觀仍呈水泥模樣，僅有磚牆隔間的房子。尹沖默見他似乎是感興趣，介紹道：
「是啊，業主要做成觀光性質的教堂，或用以舉辦婚禮。」
鄭初弦緩慢地環顧著四周。尹沖默這回耐著性子，無論如何也不多嘴。
「……你接觸的案子，相當多樣化，不總是單一固定的類型。」鄭初弦淡淡地說。
「沒錯。因為我喜歡挑戰。」尹沖默這句是實話實說。普通的建案他做，更需要激盪腦力的精品旗艦店或者是觀光景點他也做。「跟我合作的話，會很有趣的。」他順便推銷自己一番。
鄭初弦在掃視了一圈後，輕慢地將目光停在尹沖默的臉上。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尹沖默因為習慣穿著西裝，所以也注重姿態。只是普通地站立著，儀態都比一般人優雅。
「就像你說的，還有更好的設計師。我當然也跟很多優秀設計師配合過，要說不成功是沒有過的，可是和你一起的成品卻是最讓我滿意的。」可以列入他的作品前三，不，或許是前二。
在那之前，他甚至低潮了好一陣子。他沒想到那麼低迷的自己，能一下子回到高處，甚至攀升得比以前還要高。
這令他無論如何都難以忘記。
「讓你……滿意嗎？」鄭初弦清淡地重複著他的話。
尹沖默向來自負又驕傲。
「我相信，我們還能夠再創造出更多讓人驚艷的作品。」他揚著嘴角道。
「我們？」鄭初弦的聲音一下子沉了下來。「我記得，你明明很不能接受我的。」他說。
「咦？」尹沖默一頓。
鄭初弦只是望住他，淡漠地道：
「那個穿著女裝的我。」
尹沖默整個人愣住。
「——啊。」
差點忘了。
班長的囉哩囉唆：
生病好了
小孩卻開始放暑假了。
嗯
我會努力連載的！！！！！！！XD
祝福大家有個愉快的週末
謝謝各位同學！（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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