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終點線和他的起跑線  5

 

 

 

 

 

 

 

 

 

 

    「我想要放假。」

    辦公室裡,聽見自家堂哥這麼講,堂弟道:

    「今天星期五了。」快了。

    韓旨陽坐在黑色真皮的總裁椅上,道:

    「我是說長假。」

    堂弟一頓,旋即請教道:

    「所謂的長,你是想多長呢?」他瞥著自己手中的行事曆,希望這個天殺的堂哥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最少一個月。」韓旨陽說。好像那是只要他講了就可以的事情。

    做夢吧,夢裡什麼都有。堂弟在心裡回應,同時露出親切友善的笑容,道:

    「雖然我想你也相當清楚,不過最近非常忙。」他的備忘錄已經寫得密密麻麻的了。

    「我會把那些處理好,然後再放假。」韓旨陽並沒有無理取鬧。

    但是每天都覺得他在給自己製造難題的堂弟,有點受不了地道:

    「好吧,那你不在公司的那一整個月,甚至可能還不只,誰來管理?」

    「你。」韓旨陽一雙眼眸盯著他。

    「哈?」堂弟瞬間傻住。

    韓旨陽往後靠向椅背,好看的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

    「你所受的學習與訓練,都是為了成為接班人。」跟他一樣。「讓你接任特助這個職位,也是為了在我身旁見習。」在大企業裡,特別助理這個職位,並不是真的助理,而是跟在帝王身邊的心腹。

    對他而言,那更是必須具備卓越能力,並且只有得到他完全信任的人才能站上這個位置。

    當初他帶著殷景汐進公司,並且給殷景汐這個職位,曾經引起家族和公司內部質疑,不過當然他用實力征服了一切,而殷景汐也像是為了證明他不會看錯,沒有讓他失望。

    只不過,即使如此,這仍只被允許是暫代,因為殷景汐畢竟是外人,僅能維持到家族裡的成員接下為止。

    他本來都已經安排好了,退下的殷景汐依然能夠以另外一個職位留在他身邊。

    沒想到在他告訴殷景汐之前,殷景汐卻先提了辭呈。

    「雖然是這樣沒有錯。」堂弟道。根據上面那些老人的規劃,他會在五年後入主子集團,不過現在他才回國擔任特助三天而已啊!就得準備在母公司替代堂哥,這差距未免有點太大。

    韓旨陽看著他,道:

    「我會在這一個月將所有重要的事項完成,而你的任務,是在下一個月我不在的時候,排好你能夠獨自負擔的工作。」

    「等、等一下!」堂弟喊停。這也太突然!

    不是還在討論而已嗎?怎麼講得好像箭在弦上要執行了?

    「商場上可沒有什麼等一下的事。」韓旨陽道,眼神變得犀利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坐上了這個位置,你要哭著說你辦不到嗎?」他說。

    堂弟心一凜。這番話,有數個意思。

    當初就是由於家族內部的動盪,所以堂哥才會以如此年輕之姿接下主位。同樣都是受接班人的培養,堂哥當時也並無太多選擇的餘地。

    因此,除非他在這裡承認自己就是比較差勁,否則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堂哥甚至都承諾了會先搞定比較困難的部分,只要事先安排好,撐過這一段時間即可,若連這都怯戰,以後還談什麼入主子集團。

    即使堂弟已對他稱臣,但身為一個阿爾法,要承認自己我就爛,心裡自尊的天平還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傾斜。

    「你說的我懂,但是……」堂弟在即將負擔的巨大責任和尊嚴之間掙扎。

    韓旨陽的口氣轉變為了指示。道:

    「如果你真的有不會處理的部分,你可以聯絡我,詢問我。可是,不准逃避。」這個言下之意,也表示他還是會作出指示,並且承擔負責。

    堂弟感覺到他現在並不是以兄弟的身分在跟自己說話,不覺挺直了背脊應道:

    「是。」 

    韓旨陽見他如此模樣,這才滿意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教你,你要打起精神了。」

    堂弟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一臉苦瓜。他還是企圖起死回生道:

    「你若是真的要這麼做的話,下半年,那些人不會讓你好過的。」他講的是稽核室。從堂哥二十四歲坐上高位的那個瞬間,就開始了成見和不滿。「還有,雖然我不會,不過想要推翻你的人還是存在的。」畢竟他們家族大,事業體大,而且還人多,如此年輕的共主,早就招致許多嫉妒和雜音。

    儘管堂哥十年內都表現得無懈可擊,那也只是消除掉了大部分的聲音,而不是全部。

    貪婪有野心的人們,在暗處虎視眈眈。

    韓旨陽聞言,僅是道:

    「若是東西被搶走,那就搶回來就好。屬於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哇,倘若別人這麼說,只是引人發噱,但從堂哥口裡說出來,真的是一點也沒有在開玩笑。

    堂弟以前就這麼覺得了。自家堂哥認真起來,那真是十分恐怖。

    「我……現在覺得你剛那一齣是在挖坑給我跳。」最後的結果就是他要順利去放假了。

    韓旨陽不置可否,拿起手機,傳了一個檔案給他。

    「不過在這之前,你先處理這件事。」

    堂弟無奈地打開傳送到自己平板電腦裡的東西。

    「呃……監視器……保全……購入目標房地產?」這是幹嘛? 

    「按照上面的去做。不要再問。」韓旨陽命令道。

    又是獨斷決定。堂弟僅能垂頭喪氣地應道:

    「是。我知道了。」即刻辦理。

    天哪,他真的好想換工作喔。按照說好的,接下來的日子,堂弟僅有水深火熱四個字可以形容。

    然後呢,明明講好一個月,今天才是第二十七天而已,堂哥就聯絡不到人了。

    為了在有限的日程處理好所有重大事項,時間只能塞得超滿!堂哥整天都在工作,是不是終於不爽爆發了?但是這是堂哥自己要求的,他只是照辦而已,下午還有三個超超超重要的會議和會面啊!

    無奈之下,他只好尋求強力的幫助。

    也就是最瞭解堂哥的景汐哥。

    「景汐哥?」電話有段時間完全沒有回應,他以為是通訊出了什麼問題,因此按下結束通話,正準備再打,卻忽然響了起來。

    一看,是殷景汐的號碼。

    「喂?景汐哥抱歉,我……」

    韓旨陽的聲音從那頭緩慢地傳來:

    「我中午會進公司。以後不准再打這支手機。」僅講了這兩句話,他掛了。

    徒留堂弟一人感受那又是安心又是想瘋狂詛咒的複雜心情。然後慢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想到,他果然是去找景汐哥了!

    韓旨陽按掉了通話,然後將自己方才擅自上前取走的手機還給殷景汐。

    殷景汐沉默地拿在手中,不發一語。

    「幹嘛不說話?」韓旨陽問他。因為已經站在了屋外,所以將口罩拉到了線條優美的下巴。

    殷景汐輕輕吸口氣,稍微後退幾步,拉開一些距離。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在隔壁的房子裡?」剛剛發愣了下,給他鑽了個空檔,可惡,振作一點。給自己提醒,他握了緊掌中的手機。

    韓旨陽道:

    「我來看一下過幾天之後要住的地方,有點心理準備。」也怕哪裡殘留著味道,所以才想打開後陽臺好好通風。

    他說的,好像在談論今日天氣那般自然。殷景汐卻不可置信。

    「你要住的地方?」他看著韓旨陽,隱忍著心裡的錯愕。道:「你為什麼要住?」

    「我也不知道。」韓旨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然後道:「你那天不是問我想要怎麼樣嗎?我回去想了想,決定就這樣。」雖然沒想到理由,但是覺得自己應該要這麼做。

    不能接受無法見面的結果。因此,一定要這麼做。

    「你……你的腦子還清楚嗎?」在他身邊多年,殷景汐非常瞭解他。即使他是個至高無上的掌權者,並且工作能力無比優異,不過私底下,隨心所欲的人生使他任性,習慣接受服侍的日常更是養成他的生活怠廢!一個連在脖子上掛著餅都不會轉來吃的人,怎麼可能住在這種地方!更何況,「這裡是歐米伽的社區。」殷景汐理智地說明,隨即立刻地察覺不對勁。

    一切都令他聯想起來了。那些監視器,保安,還有能進入隔壁房子的鑰匙。

    「那對業主倒不是什麼問題。」韓旨陽自信道。他調查過了,所謂的歐米伽社區,不過就是房東主導的一種過濾,根本也沒有正規法律,因為這涉及倫理上的種族歧視,一直以來才會只是默許的狀況。

    所以,只要他成為房東就沒有問題了。

    已經稍微猜想到的殷景汐,還是比想像中的驚訝。但他並未表現出來,道:

    「你買下了這間公寓?」

    韓旨陽搖頭。

    「我買下了這一整排。考慮到之後會都更,這是一筆不錯的投資。」

    聽到他這麼說,殷景汐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有點拙劣的問題。

    「所以你是為了投資才買的?」金控集團收購房地產,利用資金進行其他經營可謂司空見慣。

    豈料,韓旨陽直接道:

    「不,我是為了你。」

    之所以覺得這是個差勁的提問,就是因為如此。無論是什麼答案,殷景汐都覺得不對。

    「我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他試圖講道理。

    「我說了我不能接受。」韓旨陽還是這一句。

    「你住在這裡,會對其他人造成危險!」難道都沒有想過嗎?

    韓旨陽卻是注視著他,道:

    「你不會。」

    「什麼?」殷景汐沒有會意過來。

    「只要你在,你就不會讓我造成危險。」韓旨陽十分確定。

    那不就是要自己不能離開他的身邊!

    「你……」殷景汐忍著情緒上的起伏,想在這個談話裡談出什麼能夠改變結果的機會,可是韓旨陽決定要做的事情,絕不會更改。「……你這個混帳。」最後,僅能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弱地罵他。

    無力感完全席捲了他。

    他從沒想過,不要見面這件事,在他和韓旨陽之間,竟是如此難以達成。

    原以為,只要說出他是歐米伽的事實,韓旨陽會避他如蛇蠍。如今這個情形,他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韓旨陽睇著他,只覺得真的好像大學時,最剛開始認識的那段時間。

    「這個月,我沒來的時候,你還好嗎?」他問。

    殷景汐一頓,道:

    「有什麼不好?」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因為我很擔心上次那種變態怪人,但是我又忙著其他事,所以先讓人裝好了監視器還請了保安。」韓旨陽是真的很想知道,嚴肅地問:「應該沒有再發生那種事了吧?」

    即使此時生他的氣,殷景汐卻抿了下嘴唇。老實回答:

    「沒有。」

    「那就好。」韓旨陽看了下錶,道:「我要先走了,之後還有行程。過幾天再見吧。」語畢,他越過殷景汐身邊,同時將手放在他纖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重新戴好口罩,韓旨陽離開了。

    大學的時候,兩人結識沒多久那時,韓旨陽只要在校園裡碰見他,就會做出這個動作。而他不喜歡和阿爾法肢體接觸,所以當面要韓旨陽別再有如此行為。

    韓旨陽聽話改掉了。那以後,就沒再做過,畢業後他們一同共事也是。

    現在忽然這樣,又是什麼意思。殷景汐疲累地低下頭。小聲道:

    「我……我是歐米伽。」

    他最憎惡討厭的,不是嗎?

    那天晚上,殷景汐躺在床上,注視著天花板許久。

    腦海中出現了他們初識的回憶。

    雖然交友的邀請被拒絕了,韓旨陽當時卻並未就此放棄。

    「——喂。」

    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回過頭,結果看到了這陣子一直想要和他套近的韓旨陽。

    「……不要隨便碰我。」他輕微警告道。這些阿爾法,一定是覺得接觸人家身體是不需要允許的吧?

    韓旨陽一頓,收回自己的手。

    「啊,不好意思。」

    他不想理會韓旨陽,一下就要走離。

    韓旨陽沒有追上,僅是站在原地。

    雖然不曉得是要幹嘛,但是他不打算和阿爾法牽扯,所以一點也不關心。能夠讓對方漸漸冷掉是最好。

    那時候,他根本不是想要救人,只不過是做為一個歐米伽的立場看不下去而已。

    「喂。」

    然後,在某堂課又遇見了。韓旨陽總是用這個字和他打招呼。

    每一次。

    總是隔兩天就一定又會再出現,規律得彷彿計算好似的,他從不知道這所大學這麼狹窄,如此容易巧遇。

    他仍然不理會。只要堅持無視到學期結束就好,一旦開始放長假,就絕對不會再碰到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不過剛好某個課程,教授找了他們兩位和其他成績優異的學長姊,進行一個很小型的實驗計畫,做個問卷調查。那長達二十頁的內容,讓他們耗費了不少時間,中午的時候,教授自掏腰包,買了午餐,就在學校的餐廳請客。

    領取了便當後,韓旨陽就像是理所當然地在他旁邊坐下了。

    「不要坐過來。」他對韓旨陽低聲道。

    「為什麼?」韓旨陽一臉想知道理由的樣子,然後依舊坐著不動。

    「嘖。」他皺眉,望著在餐廳入口處喧騰的那群阿爾法集團,道:「去找你那些朋友。」不要再來煩他。

    「那些啊……已經不是朋友了。」韓旨陽道,打開了便當盒,然後表情變了一下。

    什麼?他差一點就把這句話問出來了。不干他的事,他不想討論。因為是他先坐在這裡的,所以他也不要因為韓旨陽換座位,拿起筷子,他只想趕快解決午餐走人。

    專心地吃了一半,不意抬起眼,卻見到旁邊的韓旨陽,用相當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對待食物。

    教授讓他們自行選擇了餐點,所以每個人都不大一樣,韓旨陽的那一盒是牛肉炒飯。而韓旨陽,正單手支著臉,用筷子將炒飯裡的蔥花,一個一個地挑了出來放在紙蓋上。

    然後,紙盒裡,韓旨陽又拆分成了牛肉和米飯,以及炒蛋和紅蘿蔔絲。最後,只吃了牛肉和米飯。

    察覺到視線,韓旨陽轉眸看向他。

    「怎麼了?」

    這是……挑食吧。他瞪著眼,道:

    「你是幼稚園生嗎?」

    韓旨陽的重點卻完全與這無關。

    「嗯,你主動跟我說話了。」好看的嘴角揚了起來。

    他因此一怔。結果,這個不小心的失策使他微紅了臉。

    在得知韓旨陽已經不再和那個阿爾法集團往來了,是之後的事。從那時開始,他偶爾會在校園裡注意到韓旨陽單獨活動的身影。

    雖然的確是具有背景的大少爺,卻不再和同樣族群的伙伴鬼混,總是過來和自己交談。就像他無視韓旨陽一樣,韓旨陽也一再地無視他的拒絕。

    奇怪的阿爾法。

    在學期結束之前,他不僅沒有照所計畫的那樣疏遠韓旨陽,還不知為何被韓旨陽主導著交換了聯絡方式。

    ……驀然回首,竟已是這麼久遠以前的記憶。

    床頭時鐘顯示半夜兩點,殷景汐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數日後。

    他坐在窗口,望見了樓下的韓旨陽。

    總是挺直著背脊,那麼英姿偉岸。

    彷彿感應到似的,韓旨陽抬起頭,望向他所住的這一戶。

    因為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看上來,四目交會的時候,殷景汐整個人一怔。

    韓旨陽的表情很認真,不知理由的。

    殷景汐因此將頭撇開了。

    走了,會追來。該怎麼辦才好?

    他真的不曉得。

    將臉埋在屈起的肘彎裡,殷景汐清楚地聽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聲。

 

    

    

 

 

 

 

 


班長的囉哩囉唆:


雖然第一回就說了永遠不要再見面
可是卻每一回都在見面,始終沒有辦法成功。XD

這個篇名
是殷景汐的終線,韓旨陽的起線
所以會一直看到,殷景汐一直想要劃下句點
韓旨陽卻一直把句點擦掉。XDXDXD
    
他們之間的答案其實都在那16年裡
對於殷景汐而言是回頭去看
對於韓旨陽而言則是現在才開始去看。

 

謝謝各位同學。(鞠躬)